只是刚过了中午,太阳就已经不太能照进屋子了。这个房子买得不太好,只有主卧室阳台这边,能在每天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晒到一抹钻缝而来的阳光。我习惯了每天吃过午饭,拿小毛毯盖了身子,就着阳光在阳台的藤椅上躺一小会儿。
阳光刚一离开,温度就降了下来,还是初秋的天儿,我又盖了毯子,倒还不觉得冷。觉是睡不着了,不自觉就开始打量这狭小又熟悉的空间。
阳台上摆满了我种的绿植,摇曳生姿生机勃勃。我喜欢种绿植,不喜欢养花,因为看不得衰败的残景。他倒是喜欢花,以前为了他也种了不少,可现在他已经很少回家了。哼!我就故意不给他那些娇气的花儿浇水,眼睁睁看它们枯落。可惜,他也没有发现,毕竟这里已不算他的家。
看着这些我精心种植多年的绿植,心里有些微的不舍。我还是没我想的那么潇洒。带走是不可能了,要不留给下一任主人?算了,这个房子太老了,他们买回去一定会重新装修,哪里容得下这些。
还是送给楼下张老太太好了,人老事儿多,给她找个麻烦也是好的。我在五楼,张老太太在二楼,腿脚不好,可仍然坚持在我偶尔浇花时不小心浇多了的时候,上来和我各种理论。说我弄脏了她晾的衣服,或者水滴到阳台的声音打扰了她休息,林林总总的借口上来找我拌嘴。现在她大部分时间只能靠轮椅出行,偶尔在楼道里遇到她,她也一边指使我给她搬轮椅,一边絮絮叨叨的捡她记得的我的过错,继续念叨我。
说做就做,我挑了两盆长得最好的绿萝,本来想一次搬下去的,可我试了试,竟是做不到。心里一惊,我还未满40岁,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年轻时候的不懂事,过度挥霍健康,报应总算是都来了。
分两趟把花送了下去,开门的是张老太太的儿子林峰,见到是我热情的招呼进门。邻居多年,我也从没进过他家门,顿时觉得有点束手束脚,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了,就是我要搬家了,家里种了几盆绿萝,长得还挺好,想说送给老太太留个纪念。”
林峰楞了一下,我明白他愣神的原因,老太太爱唠叨我人尽皆知,都以为我和老太太跟仇敌一样,可时间久了,两个寂寞的人慢慢也咂摸出了些乐趣。
“你都要走了,还是进来看看老太太吧,这段时间天开始冷了,她身体更不好了,躺床上都不挪窝了。”林峰一手一盆绿萝,转身就进了屋,给我留了门。
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去吧,见见也好。
林峰示意我不用换鞋,进了屋我也不觉得陌生,毕竟楼上楼下格局一样。我大概扫了一眼屋子,和我家一样一般阴暗,也看不清什么,只觉得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生活气息浓厚。以前我家也是这样,只不过住在里面的人都走了,各自带走了他们觉得重要的东西,房子就空了下来。想着心里难免一酸,我就是被他们遗留下来的不重要的东西。
林峰带我进了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一个隔断。他们一家三代住这两室一厅的房子,难免不方便,只好做了隔断。
张老太太的床和医院的病床有点像,窄窄的,但是可以控制升降。林峰过去推了推昏沉的老太太,又把床摇起来,让老太太半坐着。
“不用吵醒她,让她睡吧。”实在是不忍心折腾老太太。
“没事,她没有睡,就是昏昏沉沉没精神。”林峰不介意的摆摆手,习以为常。
坐着缓了会儿,老太太才完全睁开眼睛,因为耳朵听不太清楚,说话就特别用力:“该吃饭了?”
林峰探身过去,凑在老太太耳边大声的说话:“五楼安姐姐来看你了。”
“她是不是又把水滴我衣服上了,说她多少次都不听。”得,人都迷糊了,还记得这个。自她孙子出生起,怕小孩子淘气出意外,她家阳台就用玻璃封了起来,我再怎么滴水都滴不进去了。
“张阿姨,是我,小安,我来看看您。”
我学着林峰的样子,探过身子,把耳朵凑在她耳边,大声的和她说话。
“是不是干坏事了?”老太太没好气的说,却伸手摸索到我手边,把我的手握住。她的手皮肤干涩,却温暖异常。
“以后干不了坏事,也让您唠叨不了了,我要搬走了。”
“搬走?”老太太微眯着眼,似乎是在咂摸这两个字的意思,握着我的手又加了几分力:“还回来吗?”
“不回了,房子也卖出去了。”
“你要搬去哪里?”
“回我的老家。回去种种地,养养鸡的。”话里带了点玩笑,我老家是在县城里,哪有什么地可以种。不过张老太太老说我是农村来的,没见识没修养,我就顺口这么说了。
“是不是涂老师对你不好你才要走,我下次见到他给你说说他。”老太太老是老了,心思还是很敏感。
明明老太太说对了,但是我还是只能否认,道:“不是,我父亲老了,我想回去看看他。”
“那也不用搬家啊!你以后好好的,我不骂你。”还没说什么呢,老太太眼泪就已经下来了。
要走了,没想到最舍不得我的竟然是这个和我不对盘了十多年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多日的憋屈一下子就通泰了。我坐在床边,张臂抱住她,入怀一股老人独有的味道,让人觉得温暖又心安。
“张妈妈,我也舍不得你,以后我有空就来看你。我给你搬了两盆我种的绿萝,就当纪念。”因为老太太的眼泪,不自觉得就改了称呼。
“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不然我就不给花儿浇水。”老太太蛮横的说道。
“好好,我一定回来。”
又拉了老太太的手,各说各的聊了半响,我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