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咬上了你的钩儿,谁让我姓‘于’呢?鱼儿不咬钩,难道让你来咬吗?”
“我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贫呀?”
“我这还收敛了许多了,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可爱跟女生斗嘴了。”
徐婧捏了捏我的脸,笑嘻嘻地说:“看来你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呀?”
“那倒没有,除了我前妻以外,只有你一个。”
徐婧满意地白了我一眼,松开手,说:“谁信呀?”
我们拿着相册回到卧室,打开灯后盘腿坐在床上,她不顾我要逐页看她照片的要求,先从后面找到了那张周杰伦的签名照,递给我,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我看了看,是周杰伦二十几岁时的照片,上面用金色马克笔签的连笔名字。我说,我又没见过真的,怎么知道它的真假。徐婧夺回照片,说,爱信不信,反正我知道肯定是真的,那个叔叔没必要用假的骗我。我说,我现在对周杰伦没兴趣,我只想看看你的照片。
徐婧的这些照片几乎囊括的她前二十年的人生。
她满月时的照片是黑白的,右下角印有“大北照相馆”的标志,那时的她,几乎没有头,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脑袋圆得像一个小皮球,两只眼睛又黑又亮,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小嘴嘟嘟着,似乎在寻找能够安慰她的奶嘴。
我说:“这几乎看不出来是你。”
我接着翻看相册,徐婧依偎在我的身边。她幼年时期的照片也有不少,有穿着小裙子坐在草地上傻笑的,有打扮成小男孩的样子站在冰天雪地的台阶上“指点江山”的,有骑着小时候的那种铁质小三轮车在屋里“漂移”的,有在北京各大公园里游玩的……照片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由此能看出来她父亲一定利用工作之便,用单位的胶卷给她留下了许多童年回忆。
我指着一张有两个老人抱着她的照片,问:“这上面是你的爷爷奶奶吗?”
“这是我的姥姥和姥爷,他们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徐婧解释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我爸爸说他们在七十年代初就死了,跳河死的,爷爷奶奶脚上绑了石头,看得出来他们十分决绝……后来我爸爸是被同族的叔公养大的。”
“为什么呀?那时候你爸爸应该才十来岁吧,你爷爷奶奶怎么那么狠心呢?”我问。
徐婧撇撇嘴,说:“我爸爸说我太爷爷当年站错了队,跟着光头那帮人去了大海那边,把老婆孩子留在了广东,我太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后来六十年代后期,我爸爸和爷爷奶奶的生活一落千丈,爷爷奶奶受不了了,不得已才选择跳河的。”
“唉,你爷爷奶奶要是再坚持坚持,也许就挺过来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呢?”
“说的也是……那些年你爸爸也很不好过吧?”
“还行吧,后来我爸爸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然后就留在这边,认识了我妈,接着就结婚了,后来生了我。”
“都是命运使然呀,要不是你爷爷奶奶想不开,也不会有咱们今天的温馨。”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个代价可太大了。”
“不聊这些事儿了,让我接着看你的照片吧。”
很快的,徐婧换牙了,她不再咧着嘴笑,而是在长出新牙之前,一直抿着嘴笑。再之后,脖子上的红领巾和脑袋上的小黄帽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小学毕业照上,她身穿白色衬衫和深蓝色马甲,红领巾就像是领带一样,藏进了马甲里,所有人都举起右臂,敬着队礼,她留着很短的头,坐在第一排最右边,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很灿烂。我一开始没有认出她,她指给我之后,我立刻就确定那是她了。徐婧说,那时候很傻,笑得时候不知道节制,一点儿也不淑女。我说,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无忧无虑的,这是你最天真的时候。
上了中学以后,她的照片少了,也许是有了羞耻心,觉得拍照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我看着她和父母外出旅游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山海关前面,父母站在她的左右。她父亲个子很高,不过有些微微驼背。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衬衫袖子挽到臂弯处,西裤下面的脚上没有穿袜子,直接踏着凉鞋。他与我印象中的广东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倒是与我印象中的学究形象有几分相似。她的母亲个子不高,看起来胖胖的,穿着黑底红花的衬衣和灰褐色的裙子。那时的徐婧站直后已经到了她父亲的肩膀,黑黑瘦瘦的,模样与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头梳成一个马尾,脸上有一些零星的青春痘。徐婧告诉我,这是她初二暑假的时候,父亲工作单位组织去山海关,他们一家人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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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婧悲伤地说:“我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老了,他们已经没有照片上的神采奕奕,现在我爸的背更驼了,我妈的皮肤也松弛了。”
我想说两句玩笑话,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如此,便没有了兴致,接着翻看她的相册。
那时候,在中学生中流行照大头贴,她就有许多和女同学一起拍的贴纸照。大头贴的像素很低,而且有早期的“美颜”效果。青春期的女生,拍大头贴的时候,总会做出各种她们当时认为“可爱”的表情。徐婧说,那时候我没那么白,只不过大头贴上显得很白而已。徐婧还说,我现在看这些照片,觉得自己很幼稚,简直太傻了。我挑了一张徐婧独自拍的照片,问能不能送给我。徐婧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拿走就好了。我说我要把照片放到我的钱包之中。
初中毕业照,徐婧依然坐在角落里,我仍然是在她的指点下,才现的她。学生们没有穿校服,他们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套在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这张照片。徐婧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腿间,脸上的痘痘已经不见了,同时,小学毕业照上的无忧无虑感也不见了。
高中的照片就更少了,仅有十几张和同学去春游或秋游时的合照。也许只有在心无旁骛地游玩时,才能掩饰青春期时煞有介事的惆怅。她和女同学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徐婧指着那些照片,说,这是怀柔生存岛,这是昌平锥臼峪,这是八达岭长城,这是香山卧佛寺。
高中毕业照,徐婧终于坐到了相对中间的位置。与初中毕业照相比,她明显长大了不少,皮肤也白皙起来。是啊,那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为水灵的时候。
徐婧看到自己的高中毕业照后,颇为兴奋,她逐个给我指着她的同学,述说着他们的各种糗事。这些中学时候的闹过的笑话,很多也在我和我的同学之中生过。我也向她讲了一些我上学时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她几乎没有什么纸质照片了,那时候大家都有手机了,大部分照片都是电子版的,没法放进相册簿中。
除了徐婧的照片,还有不少她父母的照片。她给我讲了她妈妈是怎样的慈母,她的爸爸又是何种的严父,她很爱很爱他们。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的是徐婧的大学毕业照。与之前的毕业照不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那时候的徐婧和大学时期的陈辰很像。我和陈辰在大学时出于热恋期,所以那张脸给我的印象极深,用刻在心底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婧看我有些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只不过看见你的毕业照,我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徐婧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理,她问我:“是不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和你的前妻长得很像,让你想起了她?”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婧,她满眼柔情,就像是这寒冬之中温暖的太阳。我说:“你在这张照片上有点像她。”
徐婧靠在我的身上,问:“你又想起她来了?”
我不想骗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徐婧说:“我能理解你,我刚刚离婚的时候,也总是能想起他,有时候看到相似的身影,还会误认为是他。”
我摸了摸徐婧的脑袋,不想再和她聊这个话题,便说:“那时候的李讴歌看着真傻,和我印象中十四五岁的样子完全不同,也和现在很不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李讴歌是我们班长,我是副班长,一般都是他处理男生那边的事情,我处理女生这边的事情。”徐婧说。
“上大学的时候,没有男生追过你吗?”我问。
“当然有啦,”徐婧骄傲起来,说,“我们班就有三个男生追过我,比我们大一届的也有两个男生追过我,不过我那时候并没有跟他们谈过恋爱。”
“为什么?”我看着徐婧的毕业照,说,“我觉得你可以算是你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了吧?你为什么不试着谈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