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轰鸣声再度嗡响,凯迪拉克的尾灯甩出一线红光,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的车道尽头。
角落里,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分开——
裴逐的西装外套、罩在了盛聿恒的肩膀上。而他本人则赤着脚、连西装裤都没穿,衬衫下摆空空荡荡。
他满眼憎恨地凝望着盛聿恒,下一秒钟,“啪”地扬起了手掌。
“变态,疯子!”裴逐牙关紧咬、羞耻到颤抖不停,连头皮都是麻的。他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装着女人的模样。
盛聿恒脸颊被甩到了一边,略显苍白的皮肤,顿时通红肿胀了起来。但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痛,又清清淡淡地转头看来,“……”
顿了顿后,他忍不住伸手。就在裴逐的嘴唇上,沾染了一抹猩红,用拇指轻轻一擦,却让颜色更加晕染模糊了开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而裴逐还在不管不顾地发疯,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暴走抓狂了。
“你想毁掉我吗?”他瞪着双眸,歇斯底里一般质问,“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裴逐越是嘶吼,也就越发的、悲从中来——
今天要是被发现了呢?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到自己在和一个男人接吻?!而这人还他妈的、是自己手下的实习生!!
他都不敢想象……甚至因为恐惧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压垮在了肩膀上,让他不算宽厚的脊背都在隐隐发抖着……
盛聿恒凝视了他一阵,忽然缓步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他抱在了怀抱当中。
裴逐惊了一瞬,他刚要挣扎,可下一秒钟,一只宽厚又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裴逐。”有人在细密亲吻着他的发顶,怜惜着、温柔着,“我不会毁掉你。”
裴逐听着这话就好似狗屁,他浑身拧巴着、又狠狠挣扎了一瞬。但下一秒钟,他的眼泪就好似决堤了一般,竟然不受控制着、从眼眶当中疯狂涌了出来。
“疯子……”裴逐有几分绝望,靠在了这个坚硬的、但又无比炙热的胸膛上。
他表情似是受辱,但在此时、却又有那么一丝依赖,“真的是、疯子……”
哪怕喝了四五圈的白酒、应酬到了深更半夜——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裴逐依然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律所,
他穿一身boss的单排扣西装,搭配经典红白条纹领带,连手中拎着的公文包都是瑞典手工坊的小羊皮、呈现出圆润而又柔软的光泽。
他刚一走入办公室,挨个将窗户都给打开,这时就听咔嚓一声,有人走入,并将办公室大门给关上了。
盛聿恒拎着保温桶,站在了办公桌前,一层一层地向外拿,“吃饭了。”
裴逐却僵站在原地未动,只抬起狭长眉眼,淡淡扫去。静寂了大概足足七八秒钟,他才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拉开了椅子坐下。
非常出人意料地,吃饭全程当中,他那张淬了毒的嘴巴都没说话过。反而是很安静地、很迅速地,将所有的饭菜都给一扫而空。
啪嗒一声,他撂下了手中筷子,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就直接走到了窗户边,开始用英文打电话了。
盛聿恒眉头颦蹙了一瞬,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抬起头瞥去了一眼,“……”
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裴逐身高腿长地立着,背影修长而又桌然。对面是一片壮观辉煌的高楼大厦,表层的镜面,将阳光反射而来——
仿佛万千金箭、以磅礴之势,而裴逐则岿然不动地屹立着,好似他生来就是要将这一切都踩在脚下。
——而恰恰是这样的人,因着无法言说的秘密,不得不低头臣服。
盛聿恒的瞳孔仿佛被点燃了、嘴角也牵起了一丝,但这点淡淡的情绪,很快就消弭于无。
他顶着张寡淡又沉默的脸,干净又利索地,将桌面都收拾了整齐,并按照裴逐的习惯,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了三遍。
当然,裴逐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出他这张桌子究竟是擦了几遍——
他的洁癖完全是心因性的、是薛定谔随机的,但凡他想挑毛病、就没有挑不出来的毛病。
一整个下午,又有五六个律师,哭丧着脸从他的办公室中走出去。
只要经过他办公室门口,就会发现,每走出去一个、裴逐都会拿着消毒湿巾反复擦拭自己那张办公桌。
就好像他的神经质行为,已经从洗手,改成了擦桌子。似乎在他眼中,这张桌子已经沾染上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拭净的“脏”。
——因他曾衣衫半裸、强迫性地躺在这张桌上、还是以雌伏的姿势。
裴逐擦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桌子,他猛地攥紧手中湿巾,脑中仍然忍不住闪回片段,“……”
就好像从精神上,他无法再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霎时间,裴逐狠狠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齿尖几乎嵌进了唇肉,似乎想生啖血肉一般。
而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猝然振动、响起了熟悉的《降e大调夜曲》——
来电显示没有姓名,但裴逐也毫不犹豫,拿起放在耳边,“喂、你好,partner裴逐。”
咔嚓一声,对面响烟声,几乎是不紧不慢的,寂静了两三秒钟,才有人低声笑道,“看来你并没有存我的电话号码。”
这声音好熟、似乎前不久刚听过,还透出一股上位者的特有腔调。
裴逐眉头瞬间颦蹙,竟难得有几分慌张,“您是——”
电话那头响起吐烟声,回答也隐在了一片愉悦低笑里,“沈宗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