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淮一天比一天憔悴,正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逐渐凋零,却仍咬着牙坚挺着。
几天前为了拿到一份六年前的合同甚至被几个由应祈年牵线才答应与他吃一顿饭的老总灌酒灌到了天昏地暗,还是他跟许知会及时赶去才将人带了出来。
“阿淮,你能别这样吗?”许知会实在忍不了了,看着眼前喝到醉醺醺的青年,皱了皱眉。
“应……应祈年说了,多一份证据,盛……他就能多判几年……”
时淮双眼醉意朦胧,扬了扬手中被酒液沾湿了一角的合同,脚步踉跄了一下,被边浔架住了胳膊。
“然后……然后小岛,小岛就能回来了……就不会,不会被欺负……”时淮显然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却仍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边浔一语不发,只不露痕迹地叹了口气,伸手拂了一把时淮额前被酒液沾湿而凌乱不堪的碎发,拽了好几下才接过他手里那份攥的很紧的合同。
“别什么都靠自已,阿淮,下次叫我们一起。”沉默了很久,边浔才直视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对,对,叫上我们,我至少酒量好,喝不倒,别什么事都自已扛着。”
许知会说着,扶住时淮的另一只胳膊,两人架着青年上了车。
一路上,寂静的车厢中只有一个微弱又沙哑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喊着小岛的名字。
边浔开着车,手指攥的很紧,指尖都快要陷进方向盘里。
许知会则转头望向窗外,眼眶微微泛红,一刻都不忍再听下去。
……
时越山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正垂着头坐在床边,将整张脸都掩在手掌间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是他很久没有见到的身影。
“阿……阿淮……”他的嘴唇在呼吸面罩下蠕动着,艰难地发着气声,在面罩上呼出了一片雾气。
时淮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像是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
他在看到时越山醒来后先是怔愣了一瞬,紧接着摁响了床头的铃。
刚查完房的边浔闻声带着护土匆匆赶来,认真检测仪器上的数据,测量心率和血压。
“时叔叔,您就安心养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边浔俯身轻声说道,紧接着望向时淮,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与护土一同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时越山跟时淮两个人。
时越山仍在不停地呼唤着时淮的名字,眼角有浑浊的泪珠滚落下来,洇湿了一小片脑袋下的枕巾。
一直安静地待在门口的时淮缓缓朝床边走近。
是我应得的报应
“……爸。”
时淮哑着嗓子喊了声,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头白发在枕头上蓬散开来的男人,才意识到原来父亲已经苍老成了这样。
他瞬时感觉在心间有异常酸涩的感觉蔓延开来,逐渐充盈了整个胸腔。
“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不会有事的……”
“阿淮,不用……不用骗我。”时越山挣扎着想要坐起,时淮赶忙去扶他,感受到他那孱弱的身子正在止不住地发着颤。
“我心里有数,该是……没剩多少时间了。”时越山吐出每一个字都异常的艰难,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阿淮,这是报应。”
“是我应得的报应。”
时淮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
“是我……是我对不起小岛,对不起江南……”
话音未落,病床上颓然的男人猛地一巴掌扇到了自已的脸上,尽管身子虚弱却还是在脸上打出了一个明显的红印。
时越山带着家人搬来海市富人区的那一年,是他半路发家的第一年。
出生在贫穷的大山里,父母都是不折不扣的农民,钱是一分一分省吃俭用攒下来才将他送出了大山,送到了海市大学的校园中。
好在时越山也很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为了省钱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吃的还是食堂里最便宜的馒头和咸菜。
大四那年,他通过炒股小赚了一笔,从而正式踏上了股民的道路。
也正是在那一年,他与生物系的系花季岁晚初遇,他那勤奋又质朴的气质吸引了出身科研世家的女孩,两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
毕业三年后,正赶上股市红火的那一年,很多人因此发家致富,时越山也是其中的一员。
从小穷怕了的他立志要做出自已的一番事业。
之后的几年就像是连老天都在眷顾他一样,很快他创立的时氏集团上市,逐渐在海市闯出了一番天地。
他满面骄傲的笑容,带着妻子和儿子搬到了海市那片最繁华的别墅区。
原本以为自已已经彻底打破了阶级差距,从一个贫穷的山村少年蜕变为了一代富商巨贾,完美的融入了富人的生活。
却没想到在那些出身豪门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富二代、富三代的眼中,自已仍然身处鄙视链的最低端。
在商业盛会中,即使他的时氏集团估值已经过亿,他仍然是在角落被所有人忽视的那个人,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佯装的笑意早已经僵在了脸上。
当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般的江南款款走进会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一身质地精致剪裁合体的黑色高定西装,显得他的皮肤都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出一种分外耀眼的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