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凤一苇已然明白对方的想法。
今时不同往日,身纵陨,意识也不至于无处栖息。
“……有需要修改的?”
“没有。”
蹲在檐上的人这次多了一个,两大一小雪满顶,白了头,一边哈气一边直搓手脚。
“瑞雪兆丰年。可也没说,撤了阵法之后能冷成这样啊。”镜延夏没好气感慨。
“知足,要不是为了融静湖冰面,连气象干预都不会开,更冷。”镜玄归劝了一句。
“明明我应该在下面的,哪怕只是蹲在含雪后面,为什么要把我也拎上来吹风?”
希乐乐皱着脸,如同一直委屈的猫猫,觉得自己快冻出鼻涕。
“……”
两只大猫猫面容歪曲,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打扰人家谈感情会被驴踹这个道理。
好在,希乐乐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那景,真是精致。”希乐乐双眸发亮,感慨道。
“那可不,贝壳杉大树屋的原班人马打造的,设计图家主还亲手修过,抽调了好些人完成呢。说一句艺术品一点不为过!”
“一开始,我还以为会在小赤川还原,没想到只是在全息世界里搭建。啧,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镜玄归瞥一眼身边不住感慨的人,心忖:是是是,主要是这精力旺盛的家伙在设计图敲定第二天,就自顾自准备了好些材料,甚至连参天梧桐的原型都找好了,只等着家主一声令下就能开工。
却不曾想,白费功夫,献殷勤献给了瞎子、呸呸呸,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该!
希乐乐闻言,一脸怀疑,“原班人马?贝拉格·卡里那个大建筑师不是才过了诞辰120周年纪念日,去世的时候享年96,什么时候诈尸了!”
“……嫡系传承,一样、一样。”
“一两个?”希乐乐好奇。
“怎么会。”镜延夏一脸你在开玩笑的鄙夷,“那当然是全部。”
献殷勤诶,怎么会在数量上吝啬。
“……星网上不是有人吐槽,那老爷子天赋确实强,但选学生的眼光很有待商榷,一个劲儿往窝里扒拉搞内讧的二五仔。就没打起来?”
“钱给够,再难伺候的甲方也只是可爱的考究党、细节控。”
“有道理。”
这一点,希乐乐万分赞同。
霜雪催骨,凤镜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炉火一直在烧,却无人将心思放在快要烧干的沸水上。
“……你记得,之后得空多来看看。”凤一苇的语调有些缥缈。
他倒是不惧生死,只是担心少了他盯着,对方就要一直劳模下去。
他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重返人间,要是回来瞧见的是早死社畜的衣冠冢、无字碑,可就好笑了。
镜双程揽他入怀,不答。
玄天铃细细碎碎作响,晚风吹拂,一地碎雪。
修长的手垂落下来,长发交缠,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金赤二色的字符被水色的灵韵裹挟,缓缓流动。
如水的月光垂落在白底红纹的宽袍与裘衣上,炉中炭火熄灭,困倦的人阖上双眼,脉止,呼吸停。
羽化,星解,尘尽——
直至了无痕迹。
无人知道,情沸如暗火,直冲云霄。
镜双程将装着青丝缠绕、朱砂黄符的福袋收在怀中,眸子若古井。
从前种种,恍若前世。
赤华州凤家,世代皆走「庇寒」命途,习「破规卷」,立身守正。
天才卓绝,家族传承的「羽渡」往生,永不灭的赤色火焰终消逝在爬冰卧雪,血脉断绝中。
云浮石州太叔家,世代修「智识」命途,一卷「窥天录」,传世千百载,文以载道。
天骄「占星」指引,焚书燃火,赓续文脉,族人亡尽,姓氏却随万卷诗书传承。
贡湖州镜家,世代往「天盛」命途,求「与天齐」,傲骨可昭,不可一世。
擅掌控全局,却从来谋定而后动,「辨势」辨得人性都快没了。
长生不老,醉生梦死,未折殒在战火中,却在漫漫岁月中或主动或被动故去。
现如今,弃了「与天齐」,换来人「羽渡」涅槃,正好!
*
以至于,凤一苇过上被人“圈养”,不理闲事的养神、养灵日子时候,却见本该收拾残局、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天天泡在【栖梧仙居】,他还万分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