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镜头但凡再缩小一点都能拍到旁边还站着个代驾,但现在这个错位的角度真的像是他单手撑着车门和座位上的人正在亲昵。
付然倒是记得那天有狗仔,但没想到能被断章取义到这种地步。
宫祈安的事件从昨天开始持续到今天,几乎霸占了各大媒体所有能看见的板面。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x虐,潜规则,群p这些行为的关注热潮,因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词都代表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霸凌,用绝对的金钱和权势把普通人的自尊踩成烂泥。
四条微博甩出来,这个账号就再也没有动作了,但火舌早已被高高燎起。
x虐的背后存在无数暴行受害者,潜规则的背后是无数职场受害者,群p的背后是那些不幸因对方不检点而导致自己患病的受害者,像是火山喷发前崩裂的颤动,他们带着令人惊惧的恨意冲了有关宫祈安的所有公关。
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宫祈安的品牌代言出现了第一个解约的品牌,接着开始有第二个第三个……解约的每个品牌都有无数人争相点赞,而第一个选择解约的食品品牌在一晚上几乎全国存货告罄。
宫祈安的广告牌被加班加点连夜撤下,商场宁可空着个光秃秃的门脸也不要和宫祈安扯上任何关系。
仅仅一夜之间居然天翻地覆,迅猛又流畅得仿佛是很早之前就深埋下的暗流终于破土而出,他们化成一一副污浊的手扯住了宫祈安高高在上的裤脚。
或许看站在高处的人摔落谷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件极其能安慰人的事,于是加入进来的手越来越多。
哪怕他们根本不知真相。
可手里拥有真相的宫祈安却没有再回应过任何一次。
不解释,不澄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跌落。
“你真是疯了,”姜姐鼻尖都急出了细汗,她撑着桌子,“至少立案声明你得让我发!”
宫祈安仰靠在真皮转椅里,轻轻往上抛着一根桌面上随意抓来的笔,
“发,发了也会被冲,不嫌麻烦。”
“那不是因为你有证据但你不发吗?!”姜姐真的不能理解,她嗓子都喊哑了,“你不是说每一条都有确凿证据证明你什么都没做吗?!你再这样下去连路边的狗都能啐你两口了!”
“我说了,发不了。”
宫祈安接住回落的笔,鸠占鹊巢地坐在姜姐的办公椅里,明明是漩涡的最中心,但他拒绝得无比干脆,
“等案子查完水落石出,公安发布一则官方通告,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能一样吗??!”
没人能受得了他这种毫无理由的独断,姜姐抓了把早就乱了的头发,在原地踩着万年没变的高跟鞋沉默了许久。
她忽然觉得鞋跟痛得她承受不了了,
“你从来都不听,其实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经纪人也都无所谓的吧。”
宫祈安闻言单手把滑开的笔帽重新推上,清脆的一声“咔”,他顿了下重新抬眼对着姜姐浅笑了一下,
“辛苦了。”
姜姐的鞋跟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的那一刻周围再没有了任何声音,宫祈安独自坐在煞白的灯光里出了会神,片刻后重新靠进椅背从兜里摸出了关着机的手机。
他忽然有点想听听付然的声音了。
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不理解,也无所谓别人的离开,更不关心网上那些毫无瓜葛的人的咒骂。
但他还是……想付然了。
可手机没办法打开,电话号前几天就被泄露出去了,今天来的急都没有带备用机。
而至于那四条微博他的确有很多证据,但这些证据都只能给警方提供。
因为一旦发到网上,就会把付然彻底牵连进来,他们势必会挖出付然的过去,然后把那些让他痛苦万分的东西直接摊开给全国人民展览品评。
像是把人剥光了扔上大街,如果真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宫祈安觉得自己大约只会想去挖了所有人的眼睛再剁了他们的舌根。
他也没法跟姜姐解释,从姜姐的角度看只会觉得他居然为了别人自毁前途,实在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该做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其实宫祈安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可那天付然剖开自己时的那种眼神…那么能抗的一个人…他看不了第二次。
他转过椅子,这间屋子透过窗外可以看见对面楼上的电子大屏。
之前那里是他的腕表广告,日日夜夜循环播放,可现在整片大屏直接关掉了。
正如刚才进公司的一路上,他几乎是收获到了三十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多厌恶。
所以有的时候站在这楼顶,站在那台上,总是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人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可事实上地上的人只是在簇拥着他们用想象铸造的壳。
他们爱聚光灯下的那一个宫祈安,又厌恶谣传出来的那一个宫祈安。
决定不公布证据的时候他没有分毫犹豫,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如果失去了“明星”这个万人瞩目的光环后,付然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更近一步。
但…好像并不会,付然大约只会替他难受。
他望着对面熄了电子屏幕的大楼楼角,那里的玻璃倒影映着办公室的时钟。
秒针像刮骨一样缓缓割掉了十一点五十九的最后一分钟,宫祈安垂眼看着关着的手机,今天是付然的生日了。
手指在键盘的位置无用地轻轻敲了几下。
生日快乐,别不快乐。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熟,不知道付然的生日,但今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能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