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苦。」时鸢轻声道。
黑暗之中,她看向俞枫晚的眼睛。
「还可以吧。」年轻男人的语调颇为自嘲,「当初学了那么多东西,最后基本上都还回去了。现在给我一架钢琴,我最多给你弹一首生日快乐歌。」
时鸢沉默地看着俞枫晚,欲言又止。
她在俞枫晚身上看到了很多很矛盾的特质。
急躁与耐心,嚣张与自卑,漫不经心与自尊倔强——这些特质如此矛盾地共存着,它们共同组成了眼前的俞枫晚,那么特殊的一个人,却又那么好。
他太出挑了,以至于总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世人只看到了他嚣张又暴脾气的那一面,却看不到他厚厚的、坚硬的外壳下,跳动着的那一颗极为柔软且敏感的心脏。
时鸢很想说,俞枫晚,你其实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坚强。
但却又说不出口。
他好像已经习惯坚强了。习惯很规律很有计划性的生活,高度自律,甚至全然不觉得苦行僧。
习惯不和别人废话,习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习惯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在S市过去的一年多,都是这样的吗?自己在寝室里和室友们笑闹与八卦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公寓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吗?
他好像真的早已习惯了孤独。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起静默地着看投影幕布。故事进展到了高潮之处,Hiccup打开了他的龙的枷锁,骑着没牙仔冲去拯救整个部落,以一己之力对抗巨龙。灵活的没牙仔带着Hiccup穿梭在黑云之巅,隐没身形。笨拙的巨龙找不到对手的方位,却屡屡被没牙仔的等离子光球击中。
但Hiccup给没牙仔做的那半块尾翼还是被点着了。
少年对他的龙说:再坚持一下,相信我!
他的龙咬牙俯冲向低空,一直到少年喊出「Now!」,然后它回过头,对着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龙喷出最后的闪电光球。巨龙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爆炸,轰然跌落,扬起巨大的尘埃,灰云蔓延到天际之上。
可就在这一刻,没牙仔的那半块尾翼也终于被烧为灰烬了,它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们撞上了巨龙的尾巴,Hiccup从没牙仔身上掉了下去,一人一龙尽数坠入了黑灰色的尘埃之中……
明明知道这样的故事一定是大团圆结局,可时鸢的心还是因为剧情而揪紧了。
指节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暴露了她有些紧张的心情。
然后,时鸢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
俞枫晚轻轻握住了她的指节,接着手指交叉进她的指缝之中,跟她十指紧扣。
在时鸢偷偷瞥过去的眸光里,俞枫晚没有看向她。
他只是牵住了她的手,沉默的,小心翼翼的,不动声色的。那是他今天晚上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没有做的事情,甚至找不到不去这样做的理由。
时鸢有一种错觉。
俞枫晚好像……害怕被她拒绝。
他说他像Hiccup那样的男孩儿,是因为他真的这么觉得。他在告诉身旁的人,他其实曾经很弱小,不是那么得受欢迎,或自卑,或迷茫。
时鸢蓦然间觉得心里有些疼。今天晚上,这样针扎一般的微小疼痛,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
电影里的故事终于迎来了大结局。所有人都以为Hiccup已经死去,但没牙仔却把他紧紧护在了怀里。他还有心跳。众人欢呼着,视他为部落的英雄。
而这个故事最不落俗套的地方,居然在最后的一幕。
Hiccup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最后的战斗中失去了左脚。
现在他跟没牙仔一样,都是「残缺」的了。
但他们的生命却又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圆满。
——那么俞枫晚的人生呢?会变得圆满吗?
他经历了那么多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去承受的事情。
这些苦难,最后会变成好事吗?
时鸢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她还是想试试看。如果是她的话,有没有机会走进这个人孤独的领域呢?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时鸢稍稍地、稍稍地,向旁边的人靠近。
两个人中间间隔的距离开始一点点缩小,若有若无。
但身旁的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年轻男人下唇微抿,然后终于转过身,一下子把她拉进了怀里。
像是压抑了很久很久。
「我本来想起码拿到ATP正赛资格再这样做的。」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好像根本忍不住。」
时鸢没说话,却伸手拥住了他。
俞枫晚捧住她的脸,然后吻了下去。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年轻男人的吻相当具有侵略性,几乎在瞬间就开始攻城略地。时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只能被动承受。
她被撬开牙关,唇齿纠缠,甚至有些缺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俞枫晚终于放开她,温热的鼻息之间,他在女孩子玫瑰色的唇瓣上浅浅地啄一口。
好像结束了。
但看见那个人沁着水的眸光,他又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再度吻了下去。
时鸢靠在沙发的角落里,年轻男人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扣在了怀里——不容拒绝的力量。她想了想,俞枫晚说得真的没错,自始至终都是她在主动招惹眼前这个人,明明对方极尽克制,她却总是忍不住先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