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礼慢悠悠地呷着茶,右手也没闲着,随意地抓了把棋子,逮着谁嚎叫的声音大,就往谁嘴里扔。
最前面的年轻人,首当其冲。
他刚开始还能毫不犹豫地一仰脖,艰难地给棋子咽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陛下!”
萧安礼颔首:“应该的。”
而后面嚎叫的大臣们则渐渐停了声息,因为只要开口,就被陛下往嘴里扔棋子,刚开始尚能吞咽,后来就顾不得了,都往掌心里吐。
因为陛下手劲儿太准了,箭无虚发。
年轻人目眦尽裂:“那可是您的老师!”
萧安礼随意道:“我看胡太傅风韵犹存……”
“陛下,万万不可!”
“如若传出去,我大齐还有何面目……您还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殿内哀嚎震天。
而旁边捧着棋盒的李福康,则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冷汗。
这事怎么闹成这样啊。
交战多年的外族请求议和,但提出了一些较为苛刻的条件——萧安礼登基时,正是国事飘摇之际,可谓用强硬的手腕力挽大厦之将倾,重振盛世太平。
其中,就包括曾经虎视眈眈的外族,被打得节节败退。
但同时国库吃紧,百姓也颇有怨言,渴望能恢复边境和平宁静,好休养生息。
问题是,萧安礼不肯接受那些条件。
“陛下莫要小儿心性,”
胡太傅位高权重,门下学子众多,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番文人风骨:“不过是送点丝绢和茶叶,算是贸易往来,即使要求和亲,也说明对方的诚心。”
萧安礼下面有两个异母妹妹,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胡太傅继续:“若是陛下不舍得,从宗室里挑选,也是可以的。”
没曾想陛下闻言后,突然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既然对方如此诚心,光是派宗室女和亲,哪儿够啊,不如把胡太傅这般的人才送去和亲,方能显出我朝威仪。
当时,殿内鸦雀无声,都以为他在发疯。
——毕竟帝王心事,阴晴不定。
没想到,萧安礼居然真的吩咐礼部,开始准备嫁妆了!
甚至讨价还价,把礼部那帮人扣押在大殿里,陪他下了三日的棋!
最开始,礼部尚书誓死不从。
萧安礼还挺乐呵,说那就把你当陪嫁。
礼部尚书的表情一片空白。
三天,外面的文武百官足足坚守了三天,要求陛下收回此等荒唐成命,而殿内,萧安礼该吃吃,该喝喝,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燃熏香,似乎精神不错的样子。
只有李福康和房梁上的丁佳知道,里面加了安神静心的药。
礼部尚书被熬到精神恍惚,都忘了什么时候,居然答应了萧安礼的提议。
这个不孝的孽障,居然还把胡太傅的嫁妆压到低无可低。
“不行,”礼部尚书摇头,“哪怕是我朝的郡主,也不至于只有这么点……”
“主要今年国库吃紧,”萧安礼压低声音,“要不找俩官爵,挂出来卖了?”
天子忧愁道:“毕竟是太傅,总不能寒酸,被人看了笑话去。”
如今,礼部尚书麻木地跪在地上,看见陛下略作沉吟,冲人招了招手:“把胡太傅抬进来。”
那个年轻文官膝行上前,涕泪横流:“陛下啊……”
以前再怎么强硬狠戾,说一不二,他们都能战战兢兢地忍耐,毕竟是九五之尊心思阴沉,伴君如虎也是正常。
可万万不能……如此荒诞!
两鬓斑白的胡太傅躺在软轿上,被几位宦官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您看这样如何?”
萧安礼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派的从容闲适,说不出的清贵威仪,似乎那些荒腔走板之事与他毫无干系,漆黑的眼眸里燃着冷意和疯狂。
天子近身,凑近胡太傅的耳边,轻声宽慰。
“老师莫要担心,朕已经差人打探过了,那狄人民风开放,对于男子情爱十分包容,甚至以为风潮。”
一行清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无声滑落。
萧安礼目光柔和。
“并且大汗膝下并无子女……而您老当益壮,朕听说了,太傅上个月还迎娶了位十八岁的妾室,家里子嗣众多,实在是身体康健正当壮年,万一天降祥瑞,您的肚子争点气,说不定还再添个一儿半女的。”
陛下笑意盈盈——
“双喜临门呐,爱卿,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