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雨太大,路太坎坷,旅程太遥远,这是继她在泥泞的山路上,回扣住他手臂的那瞬间之后,第一次对视。
长久的时日过去,她再一次看清程嘉也的脸。
很明显的瘦了。
甚至不需要细看,只消轻轻一瞥,就能清晰地看出。
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住下颌角,颧骨和眉骨,显得整张脸庞轮廓更加分明,也更加锐利。
但望着她时,只能看见漆黑瞳孔里的倒影,再没有从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散漫,和无意之中透露出来的压迫感。
只有专注。
非常清晰的专注。
在长达几秒的对视中,陈绵绵怔然一瞬。
然后她迅速移开视线,在沉默中捧起搪瓷杯,又喝了一口水。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嘉也。
衣服湿透,外套和裤腿上沾满泥土,不声不响地窝在山村里的水泥厨房一角,身后是拾回来的干柴,和藤条编出的簸箕。
发梢湿漉漉的,眼下青黑明显,难掩疲惫。
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眼神却亮得惊人。
既像孩童获得了珍稀的礼物,又像是,猛兽见到了猎物。
雨还在下。
巨大的雨幕冲刷着山路,积水接连不断地坠落,砸在屋檐下的水泥地,远近连绵的声响,混着在群山中回响的雷声,磅礴不已。
简短的对话过后,依旧是沉默。陈绵绵垂眼,小口小口地喝水,而程嘉也坐在那里,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视线几乎称得上是炙热,从未从她身上离开半分。
但他没能看太久。一杯水还没喝完,女主人又推开厨房门,看了他们两眼,“吃饭了。”
自建房的饭桌一般都在厅堂,进门就是。饭桌不大,木质圆桌,桌面上有斑驳的划痕和擦不去的油渍,陈绵绵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挪出桌下的凳子,缓慢坐下。
不大,一层楼的自建房,大概两三个房间。
没怎么装修,水泥地面,家具简陋。从半开的房间门里瞥一眼,可以看见简陋的木床,还有布料拼接成的被褥。
陈绵绵收回视线。
桌上的饭菜也很简单,几个糯玉米,几个红薯,用边角有缺口的盘子装好。
女主人在他们对面坐下,一边剥玉米,一边也打量着他们。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更多的还是落在陈绵绵身上。
“谢谢阿姨收留我们。”陈绵绵伸手拿了一个煮好的红薯,率先开了口。
女人收回视线,把玉米外皮扔进垃圾桶,淡声道,“没事。”
她话极少,没有惯常村庄人的热络,陈绵绵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留宿一晚吗,阿姨?”
“现在雨比较大,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她解释道,“也不需要房间什么的,有个地方过夜就好了。”
女人又看了他们两眼,视线从程嘉也面前碰也没碰过的食物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