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把持朝政之时,皇帝绝没有机会写下遗诏。
最初元嶷将长乐王遣出京,本意是要暗中拉拢綦、与平城旧族入京勤王,却在广阳王宫变之日意识到自己已近危难,若他活不成,这局破不了,那么元煌继位,将面临外戚专权,前路难走,才送信出宫叫长乐王制止綦伯行北上,同时传递出自己藏有遗诏之事,赐死綦氏,阻止綦伯行北上,都是为了元煌铺路。
元嶷知道,太后不会放下元煌这个棋子。
太后又能活多少年呢?
元煌终于会长大的。
元嶷千算万算,没能想到,元煊能够让太后主动放弃元煌,也没能想到,元煊的暗桩,和长乐王潜藏的野心,都将皇帝的禁令漠视,让綦伯行杀至了洛阳。
一个元氏皇帝不足以压下乱世将起,洪流将一群人都冲得尸骨无存。
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人生大幸。
世上再无卢文颂,只有观山观世的行脚客。
大军压过洛阳以北,本该狭路相逢。
长孙行看着那冲出来报信的人,有些怔愣。
“那是……”
那老妪有些面善,通身的气派像是宫内女官,可长孙行并不识得北宫女眷,一时不知要不要停下。
窦素看着这一支军队的主帅,也有些怔。
不是元煊。
她守在清河王府,后来被关押至大牢,又被卢氏救出,只记着卢文颂告诉她,綦伯行的大军一定会在北面伏击元煊的军队,只要她出城前往祭天大典,必定被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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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情形再顾不得了。
“你是?”
“綦氏大军就在这路上,我为清河王家令。”窦素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足有十万大军,你们最好绕路,否则只怕是赶不及的。”
晨风吹过她的丝,显出斑驳的银光。
“还有,若是殿下祭天大典获胜,归京之时,务必记住城内有伏兵,别信……卢家。”
窦素咬着牙补充了这一句。
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就连卢文颂都以为元煊会自己先前往祭天大典,可偏偏这大军之中没有殿下的身影。
可怜殿下拥有着两家血脉,可两家人却都想要杀她。
长孙行心头一震,“找人看护她回金墉城,裴……灵远,我们兵分两路。”
灵远直视着远方涌动的草木,秋日将尽,白霜枯草。
“只怕是来不及了,对方是重骑和綦伯行的主力部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突围,东部中军只怕赶不及支援,长孙将军,你率轻骑绕路赶往祭天大典,我率军拖住他们。”
灵远深深看了一眼前头已经显出铁甲反光的远处,“快走!”
这世上有太多的追悔莫及,往事虽远,永镌心间,是以遁入空门,却又旧思重起,再入红尘。
灵远是文人谋士,出身河东裴氏,少年博学,志才高远,曾被举为秀才,若得在朝官员赏识,本该顺利进入朝堂,在凤阙有一番作为。
偏偏他早瞧出来这糜烂朝堂需要的不是一个能想出改革之策的臣子,而是一个足够有魄力将大周历史滚滚前进的笼头扯向大路的明君。
裴靖不愿意俯身折腰事权贵,偏偏在他想要入仕那一年,煊太子出事,满朝文武,无一人为其进言。
这浊世浑水,锦绣王朝,似乎已经无药可救。
裴靖转身遁入空门,为的是寻求世人心肠的解药。
佛法无时,随时得道。
灵远回身再度入局,也没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放下尖锐的笔锋,拔出长刃,用血色划开这浊世一角。
灵远知道,殿下之所以放长孙行前往,是为了不叫有人徒增后悔事。
叫他前往,是为了证明祭天大典,天不授之,不可取也。
他晚入局了,却也不在那一时。
“无妨,也该轮到我为殿下铺路了。”
他看着元煊在寺中一个个接触着僧众,培植着党羽,甚至暗中操练僧兵,直到殿下重回凤阙,他才下定了决心
“你只是谋士!还是个出家人!”长孙行有些犹豫。
“出家人又如何!灵远自然不会上阵杀敌,”一道昂扬的女声从一侧穿行而来,“但还有我。”
是慧隐。
长孙行这几日间也知晓慧隐的本事,咬了咬牙,调转笼头,打了个呼哨,涌动的银甲之中,登时少了些飞扬的马鬃。
慧隐挺身向前,手上的长矛在空中划了个弧,破风出了沉重的力响,“你,往后去。”
灵远慢了一步,看着眼前戎装上阵的人。
慧隐俗姓李,和綦伯行手下亲信将领李觉,都出身陇西。
她从未同寺中人讲过她的出身,可从她一身的马术和武艺,不难猜出来,她亦是出身武将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