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蚂蚁,小栓子来了精神,指着一只道:“认得,我最喜欢它。”
那只蚂蚁黑乎乎的,个头也不大。段星河感觉跟其它的蚂蚁没什么区别,道:“为什么喜欢这只?”
小栓子道:“它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
伏顺道:“跟你一样。”
小栓子点头,说:“别人都一群在一起,它总是一个人,我就想对它好一点。”
他把饴糖吮了吮,咬下一小块来,放在了单独的那只蚂蚁面前,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虽然只是个小傻子,在一只小小的蝼蚁跟前,却又成了强大的神。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喜欢看蚂蚁吧。
段星河摇了摇头,站起身走了。
师父最近两年收了很多这样的孩子,有瘸子、呆子、还有独眼,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别人收徒弟都要资质高悟性强的,他们师父早期收徒还讲究,最近却完全不挑了,简直把逍遥观当成了收容所,捡回来就一股脑都扔给师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两个人出了门,伏顺担忧道:“天心观的人就要来了,那帮人那么尖酸刻薄,见咱们养了这么多天残地缺,还不得笑话咱们连个好徒弟都收不到,只能捡破烂?”
段星河觉得他们岂止会笑话逍遥观,说不定还会欺负这帮小孩儿。他寻思道:“那就让赵大海在这边看着,凡是不健全的,那几天就让他们暂时不要出去了,在屋里抄抄经、打打坐。”
他看着手里没发完的衣裳,道:“还有三个人,跑哪去了?”
这时候就见赵大海从前头跑了过来,慌张道:“不好了,大师兄,小师妹不见了!”
小师妹名叫魏小雨,是师父和师娘的独苗。段星河有些莫名其妙,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赵大海道:“晚上吃饭的时候没见她,屋里也没人。师娘让去找找,有人看见她白天和小石头、小泥鳅去了后山方向,好像是去那边玩了。”
伏顺一诧,道:“那边那么荒,有什么好玩的?”
赵大海搔了搔头,道:“可能是听了虺神的故事,好奇吧?”
虺神洞就在后山,是门派的禁地,祭祀期间更不能擅闯。趁着天还没黑透,得赶紧把人找回来。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起来,道:“你们两个,跟我去后山看看。”
祭祀二
逍遥观位于青岩山西边,出了道观往东不远,有个上千人规模的步家寨子。寨子的北部有个祭坛,是寨民向神明祈愿的地方。
再过几天就要祭祀了,小师妹这时候跑到这里来,实在不应该。段星河提着一盏风灯,赵大海和伏顺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了祭坛附近。
天渐渐黑下来了,凤凰树和凤尾竹错落生长着。萤火虫放出绿色的光芒,在草丛中飞舞。步家寨子里遍布着土掌房,最北边有个幽静的院落,正面是一间古朴庄严的大殿,黑色的门匾上用金漆写着星垂殿三个大字。每逢祭祀,祭司都要在这里焚香斋戒,外人不得擅自打扰。
伏顺道:“会不会在里面?”
段星河一挥手,低声道:“去看看。”
祭司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几人蹑手蹑脚地潜进了院子里,不想惊动他。
周围阴沉沉的,草虫发出凄切的鸣声,滴铃铃、滴铃铃。
伏顺有点紧张,生怕落了单被鬼抓走。据说青岩山中有妖怪出没,还是得小心为上。段星河心里也有点打鼓,默默祷告道:“祖师爷在上,弟子并非有意冒犯,我们找到了人马上就走。”
几个人在庭院里转了一圈,赵大海小声道:“小师妹,你在吗——”
没人回应,他们便绕过了星垂殿,悄然向前走去。苍白的月光洒下来,一个白色岩石垒成的圆形祭坛出现在前方。上头摆着个青铜的大鼎,足足有大厨房的四个锅台那么大。赵大海怕小师妹躲在里面,专门过去伸头瞧了瞧,失望地说:“没有。”
“你瘆不瘆人啊,”伏顺道,“正常人怎么会躲在鼎里啊,想被煮了么?”
赵大海道:“这鼎这么大,万一她觉得好玩呢。”
伏顺怕黑,声音忍不住大了一点,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这就是炖牲口的大锅!”
赵大海也有些不安,道:“你小点声吧。最近是大日子,祭坛这边除了祭司之外,别人都不能靠近。万一惊扰了神祇,可能会……”
伏顺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会怎么样?”
一人幽幽道:“可能会被当成祭品带走。”
大家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少年站在他们身后。那人的头发用一条暗红色的发带束着,几缕碎发垂在脸边。他生着一双瑞凤眼,目光清澈,容貌十分俊秀。
幽红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眼神似笑非笑的,却是故意吓唬他们。伏顺捂着胸口道:“哎呀二师兄,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吓死我了!”
此人名叫步云邪,今年十八岁,是逍遥观的二弟子,也是步家寨子新一任的祭司。寨子里的祭司历来由女子担任,上一任祭司是步云邪的母亲,一脉单传了九代,到了他这一代却是个男孩儿。他娘身体不好,只生了他一个独苗,便让他担当起了大任。
步云邪从小看母亲主持祭祀,也一直为此练习准备。这是他头一回主持祭祀,但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
那几个人本来不想惊动他的,但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了。步云邪道:“半夜三更的,你们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