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对应着现代也才七点,但对于五更天就要起床的庄稼人来说,算是晚的了。
付东缘听了一耳外头的动静,重新拢好被子说:“外面雨好大,咱们多躺一会儿。”
“嗯。”周劲轻声应。
“一会儿起来,咱们煮面吃。”睡是睡不着,就是躺着说话。
周劲睁眼看着天花板,想起夫郎上回做的焦香酥脆的脆哨面,嘴里就泛起一层极为丰富的滋味。
“我猜大板一定是想吃脆哨面了。”轻易的,就被付东缘猜中了。
周劲觉得哥儿知道他心里的一切声音。
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听到雨声变小了,付东缘和周劲就起来了。
房门拉开,刚才还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的二狗立马支着腿站起,冲两位主子咧着嘴摇尾巴,很高兴的样子。
房子小,狗子想撒欢也跑不开,家里还没有别的小动物陪它解闷,能不无聊吗?
付东缘对周劲说:“明天要不下雨,我们去墟市把鸡买回来吧。”鸡笼编好了,鸡崽子们暂时有地方住。多几只小鸡在家里,咕咕叽叽的,也多点生气。
周劲说:“好。”
进了灶屋,生起火,周劲洗净手揉面,付东缘把猪油渣拿出来,重新在油里过一下。
吃过热腾腾的面,外头的雨小了很多,成了雨丝。山野空濛,清新的气味由那葱绿蓬勃的树林溢出,传递到付东缘身前。
付东缘问周劲:“现在能出去吗?”
周劲知道哥儿已经按捺不住想去采蘑菇的心了,从横屋的外墙上拿下蓑衣与斗笠,说:“穿着蓑衣去。”
这雨没准还会下大,有蓑衣,下大了也有防备。
家里只有一件蓑衣,一个斗笠,给付东缘了,周劲就没得穿了。付东缘看着给自己穿蓑衣的周劲,问:“都给我了,你穿什么呢?”
周劲说:“还有一个斗笠,我戴那个斗笠。”
虽然这个斗笠不大能拿得出手,他又是可戴可不戴的性子,但周劲更怕哥儿脾气上来,要把斗笠或蓑衣让给他一样,自己淋着。
所以就去横屋的横梁上,将这个顶上破洞的斗笠拿了下来,擦去上头的灰,盖在了自己头上。
“你这能防得住什么?”付东缘说,“头发不还是给淋着了?”
“淋些头发不碍事。”周劲说。
付东缘去灶屋,拿了几片干竹叶出来,用手挽了一下,挽成一个倒锥形,就是上回他们去卖地皮菜,给顾客装的那兜子,接口处用两根细竹刺扎着,固定好,然后扣在斗笠上头,就恰好将那破损的缺口罩住了。
因为形状大小差不多,所以只要头低得不是太厉害,就不会掉。
“是不是很机智?”付东缘弯着他那双明亮的桃花眼说。
周劲笑着点了点头。
背上背篓,提上竹篮,进山去。
采蘑菇要去树木茂密落叶多的地方,离他们家近的青石山与小青石山是没戏,这两个只是石头多。
最好的去处是前门岭,那儿古树参天,落叶深厚,菌子的品类多,个头又极大。
可那是陈氏宗族的地盘,他们这些外姓人,去了会被守山的赶出来,还是走远些,不去讨这个嫌。
周劲带付东缘去的是前门岭后头的一座山,也是挨着他们家田地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叫拐子山。那儿长着一些枞木,枞木底下就会长蘑菇。
去拐子山要经过田地,下了田埂,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带着斗笠挽着裤腿,在稻田中间的水渠里捉鱼。
捉鱼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人的捉鱼方式。
水渠是长的,一头若没有堵住,那鱼就是要不停地往前蹿,这人不想些办法,就在后头拼命追,哪里追得上?
周劲在付东缘耳边说:“这人叫老低头,我叫他低头叔。”
这个人付东缘听周劲介绍过,是他们西头的一个鳏夫。当然,他原本也不住在西头,是被村东头的人赶过来的,而今就种些粮食,猎些野物,一个人过活。
“他是一根筋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脑袋都转不过来弯。”说着,周劲挽起裤腿,下了水渠,在前面替老低头拦了一道。
那鱼碰上一双更为粗壮的脚,不再往前进,而是甩起尾巴向往后逃,结果就碰上了老低头那双蓄谋已久的手。
“哎呀,周娃子,谢谢你啦。”老低头胡须发白,举着手里的肥鱼,笑容洋溢地向周劲道谢。
“不谢。”周劲跨上田埂,回到了夫郎身旁。
“这就是付家那哥儿吧?”老低头站在水渠里问。
“低头叔。”付东缘上前唤道。
“和周娃子很登对呢,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鱼,这鱼你们拿去!”说着,老低头就要上田埂,将鱼放到付东缘拎着的竹篮里去。
“不用这么客气低头叔,这鱼您留着,我跟大板还得采蘑菇去呢,带着鱼也不方便,而且要送东西也是我这小辈给您送。”付东缘赶紧说。
“采蘑菇啊……”这事儿算是戳到了老低头的肝火,他吹胡子瞪眼道,“前门岭你们别去,那几个长舌的在那屙屎呢!脏的很,别去讨这个不痛快!”
见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付东缘忙说:“我们不去前门岭,我们去拐子山。”
“拐子山?拐子山这个点哪还有蘑菇啊,都被那几个呶呶嘞嘞的捡走啦!”说着,老低头又开始大动肝火,“她们先从我们这边开始捡,捡光了再回她们那祖地,也不知是哪门子的祖地!算盘打得响啊,好东西都要进她们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