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静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钟粹宫侧殿里,眼神看似紧紧盯着面前一碗早已凉透的黑乎乎的汤药,实际思绪早已飘忽的不知道到哪去了。
这两个月她承宠以来,每日晨起回宫后皇后都会派绘春来送一副熬的浓浓的汤药,说是坐胎药,可其中红花的味道浓的几乎遮盖不住。
可就在今日晨起,皇后却一改常态,她到现在都记得宜修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神情与她身后的那尊佛像几乎如出一辙的慈悲,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若是想要有孕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宫中几个孩子都有定数,需得拿掉一个,本宫才能允许有新的诞生。”
话说的几乎算是明示,皇后还说知道贤贵妃曾帮过她,也不多要求她做别的,只是将钟粹宫门前铺地的石子换成容易让人脚滑的鹅卵石,或者撒上些油,诱的贤贵妃不轻不重的摔上一跤。
“反正她已经有三个孩子傍身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说不得皇上一个心疼,还能封个皇贵妃呢。”皇后凉凉的语气犹在耳边盘旋。
她不知皇后到底要用什么法子诱的贤贵妃来钟粹宫这边,她向来不是个毛躁不谨慎的性子,如今心中却不免有些慌乱,将心都提到嗓子眼中了。
安陵容默默走出屋子,站到钟粹宫门前,看着下人今天新铺的宫道,忍不住自已上脚试了试。
嗯,这粗粝的石头就是好,内务府果然没骗她,何止是防滑,这石子恨不得将鞋都勾在原地。
别管皇后有什么法子,她不相信这样的地面贤贵妃娘娘还能滑倒摔跤。
。。。
弘昭一路疾行着往永寿宫跑去,可从东六宫到西六宫的路实在是有些太长了,他一双腿倒腾的几乎是要快出残影来,还没走了一半就听到离得老远一道诧异的惊叫。
“走水了!走水了!”
几乎是霎时间下人们就乱了起来,脚步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弘昭顿住身形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去瞧,远远就见着黑夜里一处宫殿兀然见起了冲天的火光,黑烟浓浓向上滚去在漆黑的天空下都显得格外吓人。
这个方向。。。不是钟粹宫就是冷宫,这两个宫殿紧紧挨着倒有些分不清楚。
弘昭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小石子的话“贤贵妃娘娘在钟粹宫门口摔了。”包括系统的那句“马上就要变成真的了。”
他忽然明白皇后到底是何安排了,先是派人将自已骗到冷宫中困住,再生一场无端的大火将整个宫殿付之一炬,届时额娘知道了定然急急的赶过来,钟粹宫门口说不得就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等着她呢。
额娘如今身怀有孕,大着肚子这一摔再加上惊惧担忧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说自已,看着这忽然而起的火势如此凶猛,自已若身在其中,就算是烧不死,身上落下个什么疤痕也就彻底断绝了日后的可能性。
当真是好算计,这火势刚刚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额娘再说。
费尽心思做了这样大的一盘局,弘昭总是觉得若是虚惊一场也难免太对不起她了。
——
“你说什么!”
贤贵妃手紧紧攥着扶手撑起身体,已经圆鼓起来的肚子让她有些掌握不好重心不由得向前踉跄两步,雪信心脏一抖赶紧上前紧紧扶住,洪喜海抄着拂尘上前指着那个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太监。
“奴才说,冷宫走水了,有人在里头听着了隐约孩童的哭声,还有金玲不断响动的声音,娘娘还请快去看看吧!”
那小太监额头紧紧的挨在地上并不抬起,声音是显而易见的颤抖,手上还沾着燃烧后的灰烬,衣角水淋淋的一瞧就是刚经过一番扑救的样子。
孩童。。。金玲。。。这还能是谁她并不做他想。
连这小太监的话都没听完,她推开挡在自已身前的洪喜海,焦急地甚至有些跌跌撞撞的拎着衣摆朝着外头小跑着出去。
雪信生怕这天黑路滑磕着绊着,可看着娘娘急成这样甚至都来不及去提一盏灯笼,只得紧紧的抱着娘娘的手臂,一手从后面成环抱状扶着她的腰身。
洪喜海更是紧跟着步伐追着走出去,走之前还不忘用自已的拂尘狠狠抽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两下“你这个狗奴才!若是惊了娘娘的胎,你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说罢抄起灯笼紧追出去,边小跑边高声招呼着“春息!快去告诉皇上!快些去请!”
吕佳盈风一步都不敢迟,夏秋交接之间的夜晚竟硬生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紧攥着雪信的手掌心已经被汗湿的不成样子,轻轻的打着抖。
她另一只手托着肚子,穿着花盆底的鞋健步如飞的行走于宫道上,不住的喘着粗气,望着前进方向上的火光和冲天的黑烟她几乎要站不住身形的腿软。
她的孩子,她的佑儿还这么小。。。这场火烧的这样凶猛,他该如何。。。
佑儿为何会去冷宫那地方,定是有人陷害!
她咽了咽口水抑制住当下几乎要灭顶的恐惧,都怪她,都怪她太蠢了,蠢到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疏忽了佑儿,蠢到以为有皇上护着佑儿就万事不愁,蠢到以为自已如今这样不会再经历这些后宫争斗。
佑儿。。。你可千万等着额娘去救你。
弘昭贴着墙根疾走着,他身量小夜色又浓,众人吵吵嚷嚷的也没人注意到他,正闷头走着,忽然就见前面岔路上隐约一个宫装妇人带着婢女身形格外眼熟,不远处还有个圆滚滚的公公提着灯笼紧追着。
他目光一凛,压着声音叫道“额娘!额娘我在这!”
。。。
胤禛坐在轿辇上,目光阴冷的望着前方刺目的火光,喉头滚动两下冷声说道“再快些!”
苏培盛连帽子都是歪的,听这话紧上前两步挥挥拂尘指挥着抬轿的侍卫“再快些!可都仔细着脚下。”
方才永寿宫的宫女春息急得跟什么似的来找皇上,说五阿哥可能在火场里,还说贤贵妃怀着孕急急的就冲出去了连个灯笼都没拿,这话当真是一句一个炸雷在胤禛耳边不停地炸开。
冷宫起火,他的儿子为何会被困在那个火场里。
这样年幼的一个孩子究竟还要经历多少磨难,看着前方窜起的浓浓黑烟,旁人见了都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他的儿子身在其中又该是多么无助,他头一次升起了不敢再往下细想的心思,只攥紧手中的白玉手捻。
旁人见帝王仍是一副闭目威严的端坐,可只有胤禛自已知道,他方才急的甚至穿反了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