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嗯”出声,默默等着。
吴欢开了个头,没着急开启下文。他随手捡了个又直又粗的木棍,发泄情绪般打着草丛,一下又一下。
他那天失眠睡不着,鬼使神差发了条信息:【忙么?方便通话吗?】他按下发送键,强忍撤回的冲动,攥紧了手机。他眼皮渐沉,迷迷糊糊间感到短促有力的震动。
方梨:【刚到家,有事?】
他陡然清醒,斟酌数秒后,“喂?”
方梨压根不意外他的突然冒泡:“你不睡觉?熬夜写论文?”
吴欢胡乱抹了把脸,嫌呼吸不畅又下了床,走到阳台上。“白天用脑过度,睡不着。”
“我有时候也是,不行吃点褪黑素?”
两个人套着老朋友的身份,走了几分钟过场。
吴欢心不在焉,掌心磨蹭着生锈的栏杆,佯装随口问道:“之前听时愿说你回国要相亲?”
“她嘴真大啊。”方梨在那头笑着,“应付我妈呗。相亲……也还好吧?省事省心。”
吴欢咽了咽口水,哽在那好半天,鼓足勇气迈出了一步:“都相亲了,要不考虑一下我呗?”他音调上扬,气息不太稳,囫囵咕隆出这句话,又忙不迭找补:“我的意思是,反正你都不排斥相亲了,不如等你回国,我们见面好好聊聊。”
“吴欢。”方梨语重心长唤了他一声。
吴欢太熟悉这个语气,不自觉紧张。他手指抠着栏杆上的铁锈,强行忽视一涌而上的酸楚,“你说。”
“不早了,你好好睡觉。”
“没事,你说吧。”
“回去见面聊。”方梨声音一贯温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果敢:“电话里说不清楚。”
吴欢心照不宣,轻声笑笑,“好,等你回来。”他不傻,死刑和死缓有区别吗?细想还是有的:后者会让人心怀侥幸的时间更长点。
他言简意赅说完了当晚情形,斜睨着时愿,似笑非笑:“我想通了,总要试一次。真不行我就放弃了。”
风势渐大,吹乱了发尾。
时愿撇过头,躲避迎面扑来的风,一手捋着鬓边碎发,“我要是你,早放弃了。”
吴欢听不惯她故作洒脱的语调,“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时愿背过身,逆风倒退走了几步,“真的。感情首先要两情相悦。除此之外,还有现实问题。你不读博了?异国恋现实吗?之后怎么办?”
吴欢不在乎地挥挥手,点着胸口,“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其他都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单时差和距离就能耗光情感。”
吴欢笃定地摇头,“你没搞明白。”
时愿见不得他故作深沉,摆了个手势:“愿闻其详。”
吴欢的人生哲学很简单:走一步看一步,没必要过早替以后做打算。25岁的他有足够智慧规划十年后的人生吗?当然没有。那不如等35岁的他出面解决难题。
时愿赞成一半:的确没必要事无巨细规划。但如果明显预见到困难,不如尽早放弃。
“没有困难。”吴欢将木棍扔了个抛物线,“最大的困难是她不爱我。”可他依然不甘心:如果方梨愿意抛下前尘往事,开启下一段恋情,凭什么不考虑他?
时愿这些年见证了吴欢在爱情泥沼里挣扎沉浮,爱莫能助。她既是询问,更像是自问:“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不会后悔吗?”
“看你怎么想。”吴欢目视前方,转眼恢复了往常的傻乐嘴脸,“抱着牺牲的心态,日子肯定越过越完蛋。抱着建设性心态,找到适合两个人的方向,有何不可?”
时愿跟着叹气:“不聊这么深刻的话题了。”
“诶。”他挤眉弄眼,不忘朝人伤口撒盐,“朋友圈怎么回事啊?”
时愿拒绝坦白从宽,“没什么,看电影有感而发。”
“鬼信。”
“爱信不信。”
一小时后,队伍抵达休憩点。大家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坐着休息,或闲聊几句,或眺望美景。
吴欢屁颠颠找了块阴凉处。那儿杂草重生,兴是前夜刚下过雨,岩石表面潮唧唧的。他一屁股坐倒,四仰八叉伸长了腿,嫌热,又拽起裤腿,优哉游哉晃来晃去。
时愿则站在几米之外的位置,和老王聊天。
几分钟后,一声惨叫划破了山间的清幽。
吴欢捂着脚踝,面露痛苦,指着一处方向,语无伦次:“它跑了!妈的!跑得真快!”
老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叫不好,连忙凑上前。时愿紧跟其上,举起手机,试图捕捉到肇事者的身影。
“快回来!”老王敦促着,“草丛那么深,被咬了怎么办?”他仔细查看吴欢的伤口:牙印整齐,没有毒蛇的招牌大牙印。
时愿眼见草越来越高,不敢往深处走,结果没留神踩到松动石块,重重地吧唧摔跪到地上。“嘶……”,她疼得瞬间飙泪,足足缓了几十秒后,才勉强支撑起身。
老王正忙着用水帮吴欢清理伤口,头都没抬,轻声数落:“别追,你也追不上。”
“你怎么样啊?”时愿敛着眉眼,躬着身子观察片刻,安心大半:“应该没毒。”
吴欢心有余悸,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妈的,居然从石头缝冒出来。”
“谁让你坐这。”时愿不得已倾斜身子,一只手扯着裤腿,避免布料磨蹭到伤口。
“诶,你腿又是什么情况?”老王阴沉着脸,“摔了?”他拽住时愿胳膊,“赶紧坐着,摔得不轻啊。”他絮絮叨叨,翻出包里的装备,不忘朝对讲机那边吼:“快过来,有人被蛇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