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不出声也不后退,江莺狐疑地转过头,就见南山明显呆愣的脸。镜片下的眸子是幽幽的,不知名的光流转,就是人看起来呆得很。
啧,书呆子。江莺在心底啐一声,往旁边退开一步,转身想走。
手腕被拽住,温热的指腹搭在腕上,南山的声音带着长久未说话的哑,小声恳求道:“你带我……去逛逛。”
“如今什么世道你不知道啊,出门逛?你怎么不干脆说,‘这条命我不要了,你带我去死’。”
南山是组织上的人形宝藏这件事,江莺还是听过的。组织把他藏在沈府,他倒好,想大大咧咧出门逛街,把自己置于敌人枪口下。
想着这些,僵硬毫不客气地怼人。南山是个不会争辩的,或者说除了学术研究辩论,他第一次见这种无礼的人。
脸僵了僵,南山松开拽住她的手,闷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更呆了。江莺本来是生气的,不知怎的,看着南山呆呆的样子,怒意一下子消退。她清清嗓,装作不在意回道:“要出门逛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打扮打扮。”
南山低头看自己,西装笔挺,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不过人已经被拉到楼上。
江莺只管掏出件灰布
长衫,是旧时的样式,又找出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圆帽,背过身,让南山进厕所换上。
一门之隔,当着人家女子的面换衣服。南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向来呆愣的脸不由染上两抹绯红,可想到沈府里郁闷,还是坚定地抱着衣服去换。
这边江远忙着和林穷水待在一起,而沈府的另一头,两个十分寻常打扮的人从后门混出沈府。
上海被轰炸已是多年前的事,如今在日本尚且有半分生机,不过这生机是无数压抑折磨下的,压得人心头麻木。
四周都是人,南山却眸子一亮,一脸兴奋地打量四周,像是从来没有逛过街。
“卖糖葫芦,好吃又甜的糖葫芦!”身穿蓝布印花长衫的小商贩从眼前逛过,颗颗饱满晶莹、串在签子上的山楂粒却留在心底。
江莺挽了南山手,把他拉到小商贩面前,一脸笑意:“来一串!”
小商贩应声去取糖葫芦,身旁的南山却还是愣愣的,江莺一撇嘴,恨铁不成钢地伸手肘戳他:“愣着干什么,掏钱啊!”
南山忙不迭把手伸进布兜,看也不看就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张墨绿的美钞就露在两人眼前。
气氛一时凝固,左右喧闹的人似乎也安静了一瞬,江莺紧张地四处观看,连忙把南山手里的美钞夺过藏好,又掏出钱夹子付了钱,拉着南山就想跑回沈府。
回沈府的路变得又远又长,充满危险起来,江莺和南山在人
群中避走,还是没有逃过波折突生。
“确定手里拿着美钞?”一身黄色军装的日伪军头子拉着刚刚的小商贩,身后是一只军队。
小商贩被伪军头子一拉,先是瑟缩一下,而后颤颤巍巍回道:“是是是,没错。”
目光在人群中打量,伪军头子没见着可疑的人,脸一沉:“人呢?”
“不……不知道,不过太君,我看那女的眼熟,像是梨园的红旦江莺?”
江莺谁不识啊,早年红遍上海滩,有人千金求一面,一首曲儿能把人醉。后来又和大名鼎鼎的沈山河牵扯在一起,让人惊异。
一支军神色冲冲奔向沈府,整齐踏一的脚步声让麻木的路人一震,纷纷让出道,迷茫沉痛的心脏有一丝活络,暗想谁这么倒霉,被日军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