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蹙眉看他。
果?不其然,许皓放下手机立正报告:“董事长来清迈了,叫你马上过去。”
*
香氛舒雅的奢华酒店,与贫民?窟的气息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
被迫前来的秦世恍惚意识到:怪不得小鹿总是畏手畏脚,因为自己一直在他全不熟悉的环境里肆意地欺负着他。
“看你跟流浪汉似的,像什么样子!”
秦陆的怒斥扑面而来。
颓然坐靠到沙发?中?央,秦世表情木然:“没必要都来劝我?,我?只是想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现在是做这些的时候吗?”秦陆态度极为不满,“我?实在把?你给惯坏了。”
秦世强忍不耐:“嗯,但我?还能做什么?”
“如果?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没用,”秦陆严肃,“那谁来把?你养大?”
……
父母双亡时,秦世已经懂事了,他清晰记得风雨飘摇的一切,和如中?流砥柱般的外公是如何把?自己护在身边。
而今也一样,孩子、公司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最残酷的真?相?,他也全都无耻地抛给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抱歉,我?不该这样,以后我?亲自照顾小森。”
秦世终于?缓缓坐直身体,低声?表态。
“哎,外公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我?能陪你一辈子吗?”秦陆苦口婆心,“原来逼你结婚生子,无非是怕我?走?了,世上只剩你一个人!后来林羽鹿带着孩子出现,我?也算消了块心病,考虑着如此重要的事,理当你们两人自己沟通,谁承想……他竟然是来完成遗愿的。”
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怪到外公头?上,但“遗愿”两个字,还是让秦世瞬间面色惨淡。
秦陆认真?看他:“你现在如此难受,是因为愧疚吗?”
愧疚,当然愧疚。秦世自诩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人,永远是社交圈里最受欢迎的存在,结果?无非渣不自知罢了。
就因为小鹿不会叫痛,他便以“好玩”的名义,捅了他一刀又一刀。
沉默过很长时间,秦世终于?艰难出声?:“不只是愧疚。”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秦陆继续语重心长,“我?一直劝你做人要理性,现在你能把?这份愧疚放在孩子身上,学着做个好父亲,学着成为别人的依靠,便是最好的结果?。”
……
秦陆苦笑:“失踪不是最糟糕的,也许找回来后的结果?你更?无法面对,任何人在生死面前都是蝼蚁,这个道理你应该非常明白。”
外婆早逝,父母惨死,过往的惨痛历历在目。
向来深知众生皆苦的秦世信奉及时行乐,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可?以挥霍的过眼云烟,自讨苦吃这种事,从来不屑去做。
可?……
“我?肯定要找他回来,就算最后只能再送他离开,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秦世死死地盯着空气,“就算……就算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能让他留在不明不白的地方?。”
秦陆深吸了口气:“那你就别这副死样子,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靠得住吗?”
疑惑过后,秦世的身子震了下,忽然站起身急道:“外公,你是不是有消息了?”
*
一阵夸张的咳嗽打破旅馆房间的死寂。
湿热的阴雨连绵,导致本?就莫名疼痛的身体更?加难受。
林羽鹿无法自控地猛咳很久,忽又恶心反胃,冲到阴暗的卫生间里吐了个干干净净,努力缓和过后,揉着湿润的眼角,艰难扶墙而出。
最后一粒靶向药也吃完了。
他站到桌前晃了下空空如也的盒子,又望向旁边满是污渍的稿件,呆立过许久,才用文件袋装好。
那日在秦世家被风吹丢了好多页,本?想用最后的时间补齐,但文字这种?东西,时过境迁便怎么也难以复制。
可?能遗憾和残缺,全是他的命中?注定吧。
套上随便买的透明雨衣,林羽鹿抱好稿子,再度检查确实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便离开了这间泛着霉味的单人房。
泰国忽就开始了雨季,落后的街道到处泥泞。
其实在干燥温暖的房檐下死去会更?平静,但还是……别给人添麻烦了。
他低头?绕过街角,走?进家昏暗的药房,用泰语要了瓶安眠药。
法制极不健全的混乱之所,倒是很容易得逞。
忙于?看电视剧的店员收钱办事,只因林羽鹿的样貌特殊才多瞥两眼。
林羽鹿尴尬一笑,忙拿着药瓶再度走?进雨幕。
他辗转躲到这游客罕至的金三角小城已经有些时日了,早就看好湄公河边的一处野林,那边甚少有人经过,安安静静,极适合长眠。
呆滞地瞧着水滴自雨衣的兜帽落下。
经过稍显热闹的夜市,路越走?越荒凉。
林羽鹿感觉自己好像同?一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却又没力气仔细思考,也许死亡就是一片永恒的混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