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林羽鹿早已睡得无知无觉,但仍狼狈地蜷在?被子?里,多?半是助眠的?药物也无法抵消日复一日加深的?病痛。
秦世起身?靠近,无声凝望过很久,才小心地躺到旁边,伸手把那单薄的?身?体搂入怀中。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头了?,如果接下来的?疗程失败,小鹿将?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无法想象。
他眉头紧蹙。
从前只觉得装作一本正经?是负担,原来在?日光下故作轻松笃定,才是至难之事。
秦世轻吻过林羽鹿冰凉的?额头,翘挺的?鼻尖,最后久久地将?唇覆在?那柔软的?唇瓣上,喃喃自语着只有自己可闻的?话语。
他想求他不要死,哪怕从临床数据来看,现在?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活路。
像在?睡梦中感知到这不切实际的?悲伤祈求,林羽鹿忽微动了?下。
秦世无声观察。
结果又虚弱地没了?动静。
伸手摸住林羽鹿的?小腹,秦世试图去感受那个?孩子?的?存在?,但不到一个?月的?小胎儿,尚且无知无觉。
会是像小森一样元气满满的?小男孩,还是个?柔软可爱的?小女孩呢?
它的?眼?睛,会像小鹿那样,圆亮又无辜,只应盛满天真么??
沉重的?孤独想象让秦世难以负荷。
接受成为人父的?过程太过沉痛,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不舍。
可林羽鹿已经?为小森付出了?一切,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糟糕的?环境中,身?体和精神都承受过巨大的?压力?,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患上淋巴癌。
再经?历一次以血肉筑造生命的?过程,绝无半点?可能。
秦世不知道该对注定无法留住的?孩子?说?些什么?,对不起三个?字,实在?滥了?。
就像向陈医生保证的?那样,除了?林羽鹿好转,他再不敢多?出半分奢求,但牺牲来牺牲去,牺牲的?都不是自己……
命运实在?荒谬至极。
趴在?枕边的?白猫好奇地观察起这个?无声崩溃的?男人。
真是自大又脆弱的?物种啊,自作自受。
它定然这般暗想。
*
人生中很多?条路都可以寻见?同伴,但唯独出生与死亡,无论如何都得自己去走。
这个?道理,林羽鹿已清晰地有所感知。
勉强用猛药驱退了?炎症,被秦世催促过无数次的?抽血计划终于得以落实。
安静靠在?床边的?林羽鹿望着殷红的?血液离开?身?体,很难想象治愈疾病的?希望就藏在?这些细胞里,真跟科幻小说?一样。
“行了?吧,”秦世在?旁蹙眉不满,“还要抽多?少?”
医生冷静回答:“我们有标准。”
……
“没事的?。”
林羽鹿习惯性地安慰别人,可真等到针头连带血滴离开?皮肤,眩晕感还是随之而来。
秦世忙扶住他,递过早就备好的?补汤。
“……没胃口?,”林羽鹿侧眸瞧向窗外的?春光,忽眨眼?,“我想出去透透气。”
已经?好多?天都没离开?消毒水味了?。
现在?着实不该冒险感染风寒,但住院之后,小鹿也没提过别的?要求。
秦世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人推来轮椅,试图将?他抱上去。
果不其然,林羽鹿照旧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的?胳膊,只在?护士的?帮忙下艰难爬坐好。
略显郁闷的?秦世伸手盖好毛毯,方在?后面稳稳地推动起来。
*
华夏最南方的?东港,总是暖得很早。
明明春节才过去不久,叶片便已经?鲜翠欲滴了?。
林羽鹿抱住个?暖水袋,安静凝望医院围墙内的?春光,直至被推到树荫下,才开?口?感慨:“这里也有三角梅呢,是金黄色的?。”
“到处都有,”秦世终于回应这个?话题,“你喜欢吗?”
没想林羽鹿失笑:“学长,你那么?聪明,不明白我以前是爱屋及乌?”
“最近发现自己也就那样,”秦世站在?轮椅边瞧着他随风轻动的?银白发丝,“某些方面迟钝得可以。”
林羽鹿嗯了?声。
此时的?忏悔实属多?余,秦世安慰道:“等过几天药制好了?,重新注射给你,那些癌细胞就会消失的?,用不着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