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修仙还是修魔,什么离开崖底的生活,都不重要。
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
归天崖很好,他们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就这样永远在崖底相伴一生很好。
被心魔控制的沈纵只要想到这样的未来,就感到一阵餍足,他爬上简陋的稻草床,一点点解开温知寒的衣衫,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师尊的心口用血画出魔修的术法。
魔修的术法、力量,在寻常仙修看来往往意味着不祥、邪恶。
但沈纵不在乎,心魔也不在乎,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师尊还活着更重要。
紫黑色的魔气逸散在手指之间,术法逐渐成型,锁住了温知寒体内的生命力,胸口的血迹也隐匿于无形。
“师尊……”
他低头,任由发丝落在温知寒的肌肤上,像是儿时那般,将自己挤在师尊的身边,亲昵地枕着师尊的肩膀,侧躺着一起睡下了,
“归天崖底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人能将您夺去了。”
心魔像是暂时得到了满足,终于沉沉睡去,连带着沈纵的神识也逐渐变得沉重。
沈纵再次睁开眼,却是不敢再挤着师尊,动作小心地从床上挪了下来,在稻草床下方重新休息,身子下面只垫了一层旧布,像是被领回家的小狗一样坐着睡在了床头。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这才第一次得到了放松,眨眼间,沈纵便沉入了久违的美梦。
他前世也曾做过不少次美梦,往往都是与师尊相关的。
无论现实中的温知寒如何待他恶劣冷漠,到了美梦之中,他便能与昔日的师尊重逢。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从这样的梦境醒来。
睡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哪怕他只是在师尊的教导下修炼剑法,或是寻常的一起喝茶赏月,都感觉幸福极了,短暂的美梦能让他回味许久。
后来,他逐渐在梦中也能思维清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仗着是在梦里,年轻的沈纵越发不管不顾起来,开始肆意对师尊倾诉,任性地拉着师尊的手,求他不要走。
“师尊……”
他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梦境,心底委屈极了,却想不起来在委屈什么。
而无论他是为何不高兴,师尊都总是耐心极好地摸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低声念他的乳名。
掌心的温度也像是真的,耳边的低语也像是真的,偏偏是梦境。
“阿渊,难过就哭出来,师尊在呢,没关系的。”
师尊不会嫌弃他长不大,不会嫌弃他的眼泪弄脏了衣衫,不会怪罪他的蛮不讲。
哪怕他害怕极了,怕下一次梦不到师尊了,抱着师尊的腰不撒手,直接喊着不要醒来,师尊也只是无奈地望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叹息。
师尊会难过地说,“对不起,阿渊。”
不。
师尊何错之有?
前世的坠崖那一日,沈纵在昏迷之中也梦到了真正的师尊。
那时的他,还没有早早放弃寻找师尊的神魂踪迹。
他在梦中见到师尊,想要痛哭不已,却害怕被发现心底的所思所想,试着强颜欢笑。
可梦中的师尊还是看出了他的难过。
他本来想假装平静的,嘴角也微笑得很是完美,他不知道怎么就被师尊看出来了。
他的演技那么好,骗过了所有人,却在师尊忽然将他抱在怀中安抚时撑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巨大的悲恸,只是死死抓着师尊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撒手,直到醒来。
直到醒来,沈纵摔得粉身碎骨的身体躺在山洞中,对着黑暗喃喃自语。
“师尊。”
“我死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无人记得您了。”
“我也能如同您一般魂飞魄散吗?”
他忍不住在梦中也抓着师尊的手,发泄般的哀求,
“带我走吧,师尊……不要丢下徒儿一个人。”
可师尊没有答应他。
“对不起,阿渊。”
可他不想听对不起。
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要什么,又能对着一个死人要什么。
直到他人不人鬼不鬼地从归天崖爬出来,直到他以魔修的身份重新站在琼雾峰下。
沈纵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冒牌货,不明白同一张脸怎么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模样,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可他刺出的剑,却悬停在了那张脸的前方,没有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