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沈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距离师尊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想要触碰师尊,哪怕只是冰冷纤细的发丝,哪怕只是碰到衣衫的边角,
他的师尊有时真的并不擅长说谎骗人,说话时语速变快了,语调也乱了很多。
他明明没有问很具体的问题,师尊却已经欲盖弥彰、故意澄清地说着什么不难,什么运气好,想要避过不谈。
那便说明这八年其实已经艰难到无法言说,若非有运气在,师尊甚至可能真的就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回来了。
“……还好您回来了,不然……”
“哎,说什么傻话。”
温知寒笑得难看,揉了一把徒弟的脑袋,“没有什么不然,没有否则,不要假设别的。”
沈纵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关,像是在忍耐什么。
人的眼睛或许真的能说话吧。
温知寒越是被他这样看着,心底就越是慌乱,呼吸都微微起伏不定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一点修为都没掉,完全不影响今后的修炼,也没落下什么问题。”
沈纵的眼底更是仿若被刺痛一般。
……原来师尊还经历了可能会损伤修为、落下病根的磨难的。
他都不知道,师尊也不打算说。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模样。
若非今日听着师尊坦白身份,意外发觉师尊故意对某些部分含糊其辞……他甚至没有想到,师尊为了与夺舍者对抗,付出了多少代价。
如今,他依然不知道,却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令人心惊。
“真的……”
温知寒手足无措,轻轻拍拍沈纵的肩膀后背,“真的没事啊,你别乱想……我要真有事,还能和你好好地、坐在这儿么……”
说到后面,温知寒才想起来其实自己摔得浑身是伤,声音都变得没了底气。
偏偏徒弟很给他面子,也不戳穿,也不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依然专注的目光静静望着他,
“嗯。徒儿明白的。”
“……没事。”
不,根本不对。
温知寒顿时泄了气,知道自己没能敷衍成功。
不但没敷衍好,还被猜出了这些年的狼狈。
他忍不住避开了沈纵的视线,藏起心中的动摇与混乱。
温知寒的语调越发动摇,竟有了一丝颓然,“真的……没什么。”
不过是漂泊不定的八年,失去一切,只剩残魂在挣扎而已。
不过是不知日月的厮杀与挣扎,经历些神魂的动荡,生死的考验罢了。
孤身一人没什么,看不到希望也没什么,一直杀下去也不是做不到。
他不敢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八年也好,十年也好,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自怜,没有痛恨过自己的命运,也不曾在绝望中怨恨谁。
他只是一味地挥剑,一味地向前,不知多久没有停下来。
突如其来的关心却打乱了他的节奏,也打散了他竭力维持多日的可靠温和的面容。
温知寒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再笑一下,避免让徒儿太过担心,他垂下头,却连呼吸都乱了。
沈纵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师尊的手,将温和微弱的灵力偷偷输送进去,起码为师尊身体上的伤痛尽一份绵薄之力。
记忆中的师尊总是那么的可靠,要么是温和而有力,要么是严格却明智的,就连动怒时都只让人敬畏。
师尊仿佛生来就应当留给他一个干净的、永不动摇的背影,让他用一生去追逐。
而如今,在这归天崖下,他却瞧见了师尊伤痕累累的身躯,瞧见仅仅是突如其来的一份关心,便让师尊慌张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他瞧见了师尊的动摇。
是他让师尊动摇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心底又酸痛难过,又生出温热越矩的浪潮,想要再做点什么。
“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咳咳……”
温知寒一着急,反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势,脸色煞白地咳嗽了几声。
忽然间,沈纵向前贴近了他,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小腹,一股温暖、柔和的灵力被送了进来,及时缓解了久久没有好转的伤势。
“等等……沈纵,别浪费灵力。”
“师尊为何认为这是浪费?”
沈纵微微歪头,黝黑的眼眸在温知寒的视野里放大,避无所避,
“是因为……在师尊的心目中,徒儿还太弱小,只能被师尊庇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