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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赠番外(第2页)

&esp;&esp;陆向珩昏过去时做了梦,他不经常做梦,因为梦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噩梦,一种是美梦。

&esp;&esp;噩梦类似抽筋拔骨,痛得他无孔不入;美梦如砒霜掺糖,毒进五脏六腑。

&esp;&esp;失去的官方释义是消失、丢失,是原有的东西不再具有,是没有取得,是没有把握住。

&esp;&esp;陆向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拥有过,他想了很久这个问题,自觉可能他还没来得及真正拥有就立刻丢失,那就不算得而复失。那是他不曾具有,何谈消失。

&esp;&esp;他这么想的时候,痛苦会减轻很多,心里垒起的重石也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

&esp;&esp;总之他一直在做不停失去什么的梦,而他不承认自己失去,梦就不会反映现实,那就不是真的,那都是虚假的疼痛。

&esp;&esp;还有一种梦是美梦,是炉上粱,是南向柯,是愿意睡着再也不醒也要耽溺在其中的美事,那是他心里有所企,有所求,是照出他心中最渴求什么的一面镜子。他也一概不承认。

&esp;&esp;总之噩梦美梦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臆想,但他这次承认自己做梦了。

&esp;&esp;陆向珩梦到在品川,周弥音坐在他对面拉琴,他们的头顶是卉园绿穹,她仰着长颈在拉奏简单易记的波尔卡,一遍又一遍,丝毫不停歇,有时会拉同一个章节很多次,而旋律印进他脑中,再也忘却不了。

&esp;&esp;恍若在经历一场短暂的时停,他们一直坐在那里,耗费了一整个阳光盎然的下午,而日光不落,玻璃仍然晴朗。

&esp;&esp;没有昼夜的更替,只有不停地循环。

&esp;&esp;陆向珩醒了过来。除了看见天花板,之外就是医院不锈钢架上悬着的点滴液。

&esp;&esp;医生正好在病房内,听见动静便过来询问他的状态,他一句话都没听,扯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就要下床回家。

&esp;&esp;陆嘉北念及要报答当年陆庭泽的“恩惠”,把他弄回英国花了不少心思。

&esp;&esp;陆向珩一边想着,穿着病服来到大堂,看见墙壁上的钟表上的日期与时间,心里刚有数,一旁金发的护士便急得从服务台站了起来:

&esp;&esp;“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esp;&esp;他走得这样急,医院里的人没来得及反应,直到门口的安保双开门般站在他面前,而陆嘉北正好抱着装着碱水包的牛皮纸袋进来,拦住他们还未开始的对话:“嗳,没好能不能先好好休息。”

&esp;&esp;那一番话是对陆向珩说的,陆嘉北紧接着侧过头,用纯熟的英音和前来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几句,才遣散了一堆过来看热闹的员工,领着脸色苍白的陆向珩回到病房。

&esp;&esp;“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都要输液了,能不能先老实等病好了再折腾回去。”陆嘉北从纸袋里拿出面包和酸奶:“常规检查没有一项不出问题,这些年你都在折腾些什么,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真当自己是机器人?”

&esp;&esp;陆向珩大概在生他的气,一句话也不应,放在案台上的食物也一概不动。

&esp;&esp;也是自己没理,陆嘉北只好讪笑,嘴上赔罪道:“我只答应了陆庭泽带你来英国,没有更多后续,如果你有什么想让哥做的,尽管开口——我过几天可就要回洛杉矶了。”他们两人年岁相仿,彼此用姓名称呼,叔侄的关系也只有在大宅里才会被旁人提起,他们更像被陆庭泽差点折磨死的难兄难弟。

&esp;&esp;“他要幽禁我多久。”

&esp;&esp;“一家人说什么幽禁不幽禁的,他……唉。”陆嘉北心虚地看着私人医院的室内装潢,陆家有什么产业陆向珩比他更清楚,一句解释的话说一半说得干巴巴,他索性闭嘴,看着陆向珩逐渐阴沉的神色,才又接话道:“明天我和他说,让他给你转院。”

&esp;&esp;陆嘉北觉得,自从学业完成后,陆向珩便越像最初陆庭泽的脾气,比起之前偶尔还会穿上春风和沐的一身温柔皮,现在对谁都一副刻薄冷漠的姿态。而他不像他父亲,眼中没有任何露骨的欲望,一股带着凶狠的阴沉垂在漂亮双目里,反而让他感到更加忌惮。

&esp;&esp;他那种目空无物的气质让人生畏,不是陆庭泽的部分,而是像江雪阴郁的那部分更让他畏,畏他沉默底下藏着对付自己的歇斯底里,就同江雪当年一般,而她尚且有稚子可以怪罪宣泄,陆向珩又能怪谁呢?

&esp;&esp;陆嘉北不明白陆向珩到底执着什么,他硕士第二年辅修心理学,最怕的病例就是这种不知其何所求、何所畏的患者——患者,对的,他肯定陆向珩心里已经有东西开始变质,却无法确定腐烂到了哪个程度。

&esp;&esp;那些消损皮肉的小病用抗生素就能积极解决,沉在皮肉下的沉疴烂疾才棘手无比。

&esp;&esp;他怕他步江雪的后尘,每次见面都力争抓到病源所在,试探着惹怒他牵动他的情绪。

&esp;&esp;护士叩门,打断两人之间难以维系的沉默,门开了,她露进一个脑袋,笑着和陆嘉北打招呼:“前台签收了陆先生的包裹,我给你们送来。”

&esp;&esp;陆嘉北用瑞士小刀帮他拆开,里面是一本新的设计师月刊和几页广告纸。

&esp;&esp;陆向珩看了,低着头没吭声。

&esp;&esp;陆嘉北僵了僵,解释道:“陆庭泽说你要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艾伯特查了你订阅的东西,都转运寄来这边了。”

&esp;&esp;“我要回国。”陆向珩语气轻飘飘的,毫无精神气,但话却比什么都要坚定,谁也没办法轻易改变他的主意。

&esp;&esp;“回国做什么呢?公司已派了人给你打理,你在那边再没有心系的东西。”陆嘉北像是想起了什么,拆开杂志的塑封给他递过去:“回国,是去找谁,还是在等谁?”

&esp;&esp;“陆嘉北,别再试探我。”他防备的姿态刺伤了小时候两人共处而生可怜微薄的感情。

&esp;&esp;陆嘉北却在心痛之余感到难以自抑的兴奋。

&esp;&esp;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着急回国之后,一切都好办了起来,陆嘉北说服陆庭泽同意转去不在陆家名下的医院,又给了他笔记本电脑,让他自由地远程管理国内公司的事。

&esp;&esp;就算这么做了,陆向珩的急躁和焦虑也几乎跃然于病征观察表上,但总算让他松口妥协延缓回国的日期。

&esp;&esp;陆向珩知道陆嘉北和陆庭泽两个人留他下来的心思各不相同,但前者倒是比后者更加令人心烦,他每天找到机会就来假装情商低下故意说错话,以此激怒他,手段低劣,连心理医生的正常问诊步骤也不遵循了,后面甚至装都不装:

&esp;&esp;“你到底在等什么?等谁?”

&esp;&esp;“我没有等谁。”他问了太多问题,陆向珩烦不胜烦再次否认道,却又在陆嘉北满意的笑里意识到自己中了套。

&esp;&esp;他这才警惕起来,谈话来回滴水不漏,有时干脆不答话,让陆嘉北只能干着急,根本无缝可钻。

&esp;&esp;这种僵局持续到陆嘉北有一天发现陆向珩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医院门口,意识到他不对劲后摇了摇他的手臂,陆向珩回过神,颤了颤后脊,弯下腰吐了出来。

&esp;&esp;陆嘉北被未曾见过的他的惨状吸引了注意,事后才想起自己新买的两千磅风衣外套毁于一昔。

&esp;&esp;这样的应激反应,他连续吃了两天的流食,甚至办公都停了好几天,背坐在病房的窗前,像秋日被残雨打败的衰荷。

&esp;&esp;陆嘉北自然去查了医院的监控,发现那日陆向珩从二楼科室一路追到大厅,成倍放大了细看后才后背一凉,那华裔的面孔异常熟悉,他很快认出这就是当初陆庭泽从中斡旋的婚事对象,周家的掌珠周弥音。

&esp;&esp;陆向珩见到周弥音时,以为是自己病中恍惚,走出几步后没过几秒又笃定地回头去追,追着追着自己的脚步却慢了下来,那天中午医院看病的人很多,逐渐地,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让他再也找不到。

&esp;&esp;怎么可能认错呢。只不过是第一面时不愿意承认,恍惚去追又意识到自己没有见面的理由,等她回头他又该说些什么呢,就像那天她在梧桐树下站着等他回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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