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后声音停下,倪阳州转过了头。
孩子年龄尚小,手里死死捏着讨生计用的草靶子,柱在地上,帮助自己站稳。身高不过到倪阳州腰部偏上,整个人裹在道士袍里,只露出一个带着血迹的脑袋。
倪阳州的视线移到孩子脸上。
尖下颌,薄唇,鼻子挺拔,脸色蜡黄,双颊两侧,还有红彤彤的冻伤。
再往上,是一双形状漂亮的丹凤眸子。
美得雌雄莫辨。
倪阳州的目光对上了孩子的眼,只见小孩双目无神,瞳孔涣散无光。
仿佛是没有等到倪阳州说话,孩子略微疑惑,又有些惶恐地歪了歪头。
这孩子看不见。
倪阳州垂着眸,放轻声音问道。
“可有伤到何处?”
小孩声音稚嫩,“没有……谢谢哥哥。”
倪阳州放重脚步,踩出声音,走近了几步。
孩子随着声音将小脸转了过来。
小孩的头本是用一根深色的布条捆成个小髻,在挣扎中已经散落,倪阳州看着实在形容可怜,拿玉兰木簪递给了小孩。
“束一下吧。”
倪阳州拉过孩子的手,把木簪放进冰凉的手心。
小孩睁着大眼,摩挲了一下手心中物品的形状。
“别人给的,我也无用,拿着吧。”
小孩子这才慢慢地点点头,仔细的摸了摸簪尾的雕花,抿着嘴给自己盘上了头。
倪阳州看着小孩留了一截尾垂在后脑,才知道原来是个女孩。
本朝未成年的孩子们型多样,但最基本方便的团髻,男孩全盘,女孩留尾。
这样在外面走街串巷卖小食,还是个女孩,实在是危险。
倪阳州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
“家在何处?”
小孩怯怯的:“城外林庄。”
“顺路,跟我走吧。”
小孩子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倪阳州看着一地的糖葫芦,糖霜表面都沾上了尘土。
小孩也没有抬脚走路,她舍不得掉落一地的吃食。
这些向来都是拿出来卖的,自己很少能吃上一口,更别说这样成串的了。
小孩子挽了挽袖口,把草靶子倚在墙上,又系上了道服下摆,蹲下身,伸出手,试探着捡起了糖葫芦。
倪阳州皱着眉头,也跟着弯腰捡了起来。
捡一个,就往草靶子上插一个,倪阳州关注着孩子手的方向,要是对着的是木签子,倪阳州就会先一步捡起来,免得孩子扎伤她那原本看上去就旧伤繁多的双手。
待都捡干净了,老乞丐被吊在一边,两人都没有心思报官处理,倪阳州看着冻得鼻尖红的小孩,说道:
“走吧。”
小孩抬着脸,望向年轻的道士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孩子又探手从草靶子顶端,摘下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哥哥,这个,是干净的。”
小孩儿像是怕倪阳州嫌弃:“我一直紧紧攥着的,这个没有掉……”
倪阳州接过糖葫芦,一口咬了下去。
薄薄的糖霜晶莹剔透,在寒冷的冬风里像咬到了一层甜冰,山楂去籽,去尾,碎裂在口齿间的瞬间,酸与甘同时溢出,还伴着脆脆的声响。
“好吃。”
倪阳州回给小孩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