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施然落座,蚌女马上奉上香茗,他随手拿起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方才道:“胆敢公然违逆朕者,好像也几千年不曾有过了吧?”
丈螭面无表情,答曰:“距上次螭族之乱,已有三千五百年。”
“哦……”此时又有数名鲤侍手捧金丝琉璃盏入来置于桌上,盏上放了各色精致早点,龙王接过蚌女递过来的玉筷,夹了一块碧玉颜色的饺子,尝了一口,大约是觉得味道尚可,便就吃了两只,然后放下筷子,接过方巾稍稍拭嘴,方才言道,“那么这一回,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群胆大妄为的鲲?”
“犯我东海者,诛。”
一名美貌的蚌女本来正悄悄打量这位威武不凡的上将军,登时被他一身杀伐之气所慑,手脚一软,“嗙!!”的一声,失手将琉璃盏打碎,顿时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龙王似早有所料,抬眉一笑,也不怪罪,挥手示意众侍退下。
“也无不可。”龙王半眯龙睛,无半点戏谑之色。
只怕他再抬一抬手,丈螭便会转身离殿,直奔外海荒渊,屠尽巨鲲,叫这群足以填平海渊的上古巨兽灭族!
但东海龙王复又笑了。
“不过若真杀光了,反而会惹天上那群打着好生之德旗号又爱管闲事的仙人来说事。朕实在厌烦这种不必的纠缠。也罢,就饶它们一死。”他又取来筷子夹起一块蜜色蜂巢糕,品了品,这会大概觉得不喜过甜,没有再吃,放下玉筷,皱眉,“不过,侵我东海,屠戮水族,此罪若容轻饶,他日岂不是人人都敢欺负我东海龙族?”
丈螭道:“但凭陛下吩咐!”
东海龙王以香茗漱口,放下茶盅,缓缓说道:“如此,便打碎骨头,剥光鳞甲,拔去利牙,剜尽鱼目,再遣送回北冥海去吧!”
丈螭面不改色,拱手应诺:“臣,遵命!”
龙王看着他乖顺服帖的臣子,提点道:“爱卿记得留下它们的性命,好与后代传话,让那鲲族……永世不敢再入我东海海域。”
将军浑身一抖,不敢应答。
东海龙王目中掠过一丝森然,随即敛眉转目,看向迴龙殿的方向,嘴角泛起诡诈的笑意:“对了,昨夜兵荒马乱,不及查问情况。朕与宋帝王交情不浅,也不知眼下如何了,爱卿且前面引路,朕要去迴龙殿走一趟。”
丈螭有些奇怪,若是当真交情不浅,昨日见宋帝王魂魄初塑而见虚弱之时,又为何不取出龙宫至宝养魂丹以助其度过难关,反而提出什么双修之法?
不过龙王摆驾,将军自当遵从,连忙起身开路,一路直往迴龙殿而去。
迴龙殿外寂静无声,昨夜龙王着令宫中水族不得靠近,故此一路入内并不见有鱼侍踪影。
丈螭推开院门,正巧见那宋帝王推门而出,就看他那副精神气儿,想必昨夜双修之法已得大成。只是不见破军星在旁,丈螭略觉惊讶,而龙王却是了然于心。
“余殿君起得真早!”
宋帝王见了龙王,微笑拱手:“龙王殿下您也早啊!”
“怎么不见破军星君?”
“哦,昨夜他助我修补魂元,实在是累坏了,故此我下了个安魂咒,让他好生休养。麻烦龙王吩咐宫中各位暂且莫近迴龙殿,以免惊动星君。”
这家伙脸皮够厚的,在龙宫地盘,居然敢支使龙王,更为了破军星一日安眠把整个迴龙殿给霸占了!
一旁丈螭脸色不愉,但龙王却不以为然,哈哈一笑:“余老弟何必客气,你我虽一在海界,一在鬼域,但心意互通,犹如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彼此照顾,也是理所应当的!哈哈……”
宋帝王也没有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余若是客气,倒显得小觑敖兄了!那就再麻烦吩咐宫中厨子,备好热食。昨日一场折腾,星君未入半点米水,如今肉身凡胎,不比仙身可以千日不食一粟,也劳烦敖兄多多照顾了!“
得寸进尺还这般理所当然,放眼天下,怕也就只有这个笑得斯文儒雅的鬼书生做得到了……
东海龙王居然也不气恼,一一应下。
然后,不怎么在意地提道:“对了,老弟,你如今魂离肉身,又不打算转归地府,莫非是打算以魂灵之姿跟在破军星君身后不成?”
“确实有所不便。”宋帝王若有所思,问,“我那副尸骸,应该还在敖兄那里寄存吧?”
东海龙王点头,略有错愕:“莫非你想……”
对方诡秘一笑,如今处于幽魂状态的鬼书生,没了凡间肉身的阳气,阴气更剩,那没有影子飘在水中的恍惚感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人……
“呵呵,借尸还魂,一向是我地府众鬼的拿手好戏!”
“……”
“对了,听说敖兄宝库里有一颗定颜珠!”宋帝王似乎对龙宫里的宝物如数家珍,“传闻此珠有定颜神效,能令尸身千年不腐,还好如初,已死之人看上去虽死犹生,仿若初眠。”
“那又如何?!”东海龙王神色一凛,如临大敌,这家伙突然提起这宝贝,必定是不怀好意!
不出所料……
“小弟想借之一用。”
“不借!!”
龙王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甩袖就要走。
“敖兄且慢!”鬼书生拉住他的袖子,咧嘴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凑到他耳边,压着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有件事不知敖兄忘了没了。小弟那日在战场见了丈螭将军的龙身真形,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莫不就是三千年前螭族之乱中幸存的那尾小黄螭吧?”不理龙王神色越发黑沉,宋帝王笑得更为诡秘,“若小弟没有记错,当年敖兄就是为了他闯我阎罗殿,还逼着我帮你偷改生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