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星揪揪带尾,拽拽宽带,完美的送给大壮一个死结,一脸无辜道:“副宗主壮,本宗主交给你一个严峻的任务,把我们的腰带都解开。”
“是。”大壮从善如流动手,先解了夏南星的,帮他褪去外袍,怼了自己的腰带好半天,夏宗主绑死结有一套,绑别人腰带比绑自己还出色,他引入一股灵流梳理,才终于解开腰封。
掌柜开的是间双人房,南北两头各放着一张床铺,是单人床的宽度,以夏南星的身材,勉强还能睡两人,但若另一人是大壮,那得把其中一人嵌进另一人的怀里。
两人给橘子洗净满身油污孜然,夏南星便抱着小胖橘钻进被窝:“晚安。”
大壮看了橘子一眼,在另一张榻上躺下,挥手熄灭烛火。
今夜无月,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说书人描述的场景如阴魂不散的鬼魅,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大壮凝神静思,非但没能摒除杂念,涌入脑海的画面反而越来越多。
四岁孩童用成熟的语调告别含泪的家人,独自远行。
争斗不休的修士们,向他挥出长剑;面露阴险的医者,朝他投出黑紫的瘴烟;弹拨琴弦的乐师,音律织成的却是击向他的锋刃。
画面一转,还是四岁孩童的家人,一个个在惨叫中倒在修士刀剑下,鲜血染红亭台楼阁,清雅的粉色牡丹在血雨中凋零,早慧的孩童不见了,面容与他如出一辙的十岁男孩被奄奄一息的族人推入传送阵。
雁翅刀剖开修士头颅,一寸寸剥下染血的皮肤;漫天毒瘴被灵流驱入山谷,哀嚎遍野;刀光如雨漫天,带着残影扫过无数修士躯体……
所有画面糅杂在一起,化成一团光怪陆离的黑,将他淹没。
黑暗中,无数熟悉的声音交织响起。
“人中恶鬼!”
“天地间最邪恶的存在!”
“滥杀无辜天理不容!”
那是夏南星的声音。
一切最终拧成一道话音,清晰如近在耳畔:
“你不是我的大壮,你是十恶不赦的魔头——韩凛!”
夏南星今晚难得失眠了,身旁冷冷清清,抱着小胖橘翻来覆去,周围只有捂不热的被子,不像平时,冷了热了稍稍挪一挪,就能碰到体温令人舒适的大壮。
失策,开房时该跟掌柜说要大床房的。
开房?大床?怎么怪怪的,这不是情侣才会提的要求么?
夏南星下巴蹭蹭暖烘烘的橘子,心道:宿舍舍友还有窜床位的,宗主、副宗主、神兽一起睡,说明仁心山弟子关系亲密,没什么奇怪。
“南星……”
“大壮?你在叫我?”那声音有些含糊,甚至透着几分痛苦,和大壮平日的风格迥然不同,夏南星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南星……不是……”
以往大壮和自己说话,不是走到身边,就是亮着嗓子,绝对不会有嗫嗫喏喏模棱两可的时候,南星觉得奇怪,下了榻,裹着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去:“怎么了?不是什么?”
直到站在大壮塌边,见人影仍躺着,夏南星才发现,他竟是靥住了。
“我不是……”
“大壮,醒醒。”夏南星轻轻拍他脸颊,“你在做噩梦,那都是假的。”
大壮倏地探手抓住夏南星手腕:“南星,别走。”
上一次被这么大的手劲握住,还是在大壮重伤刚到仁心山的时候。
“疼,大壮松手,我手腕要断了。”夏南星无计可施,只能捏住他鼻子。
大壮蓦地睁眼松手,并不是因窒息醒来,修行至他的境界,即使被捂住口鼻也能通过灵气呼吸,而是听到了夏南星的“疼”。
“我又弄疼你了。”
夏南星看不清大壮的表情,却从低沉的话音里听出了紧皱的眉:“是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大壮捧起他的手腕,指尖覆上灵气,轻柔地推按:“对不起。”
“原谅你了。”夏南星坐到床边,“你做什么噩梦了?我怎么就走了?你可是我的副宗主,本宗主哪都不去。”
梦中,夏南星厌恶唾弃的眼神历历在目,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大壮弹指点亮烛火,凝视夏南星,面前的少年轮廓柔和,橙黄的烛光给他镶了一层暖边,纯澈目光中饱含担忧,嘴角却弯着令人安心的弧度,唇角边那颗浅痣在光影的交界中忽闪,最终随着夏南星微微偏头,落在暖光中。
确认不是幻觉,他紧绷的肩膀才缓缓垮下。
“我有点冷,你进去点。”夏南星推推大壮。
大壮退到背贴墙,侧躺着勉强空出小半张榻。
春寒料峭,他竟没盖被子,夏南星把熟睡的橘子放到枕边,举着凉飕飕的厚被,扑上床榻,连大壮也囫囵裹了进去:“副宗主不懂照顾自己,该罚,罚你和本宗主同盖一张被子。”
床属实小了点,夏南星面朝大壮,稍一转身就要掉下床去:“你可别乱动,否则我就掉下去了。”
大壮伸手揽住他的腰,温暖的手掌贴在单薄的后背上:“不会的,我护着你。”
夏南星一双手无处安放,一只放到大壮侧脸边,一只放到身侧,朝中间又靠了靠,不再开玩笑,认真道:“你是不是梦到从前的事了?”
大壮弹指熄灭烛火,一片漆黑,一阵缄默。
“如果回忆让你痛苦,就当成一场噩梦,忘了吧。”夏南星道。
大壮微微动了动,脸颊碰到微凉的指尖,许久没有说话,默默双手裹住他的手,放到胸前。
对,那只是一场噩梦,只有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