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宁的目的达成,言语里终于有了一丝自内心的欢快。
她也不过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窈窕少女。
……
等保宁回到藏风阁,已是午夜。
风雪渐大,银雪覆盖巍峨的宫阙,碧瓦朱甍上,满是寒霜。保宁公主怀抱沉甸甸的银炭,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藏风阁。
虽然她吃了苦头,可她心里一点都不酸涩。李俨的身体会好起来,还会和她撒娇,同她说话。李俨是她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她心里满是甜蜜。
她还有家人。
李俨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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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从来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李俨感到不安,强撑着疲乏的困意,没有入睡。
门板被打开,一缕寒风钻进居所。李俨下意识躺倒床榻,闭眼装睡。
许是知道李俨还在入睡,保宁没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她没有上妆,泪痕却依旧显眼地流淌两侧,被风吹干了,又流淌,怎么都流不完。渐渐的,女孩的脸颊浮起一团驼红色,寒风仿佛能撕裂脸皮,刺刺的,一阵生疼。
保宁公主抬手覆在李俨的额头,感受到温凉,烧退了,他心里松一口气。
本该娇生惯养的大嵩公主,如今却如同乡下农女,手法流利地整理炭盆里的柴薪,倒掉旧炭,取出怀里的一袋无烟炭,添了助燃的绒草。
她抱住膝骨,看着那一个铜盆里的黑炭慢慢泛起猩红色的光。
保宁公主松了一口气,打开屋舍的门窗,漏出一点风。不能为了保暖,把人窒死在屋舍里。
终于,屋子暖起来了,保宁公主这才有空去打量自己手腕上的伤,那是被绳索捆缚的红痕,一圈又一圈,勒得她好疼啊,她记起大太监狰狞的眉眼,她心里害怕,但要忍受,不能喊叫,不能扫兴。
保宁公主在满室春意融融里,掉下了眼泪。
“阿姐。”李俨不知何时醒了,他一双凤目锋锐,紧紧盯着胞姐。
保宁公主大惊失色,急忙抹去眼泪,笑说:“小俨,你醒了啊?”
“你……是不是找那个柴炭局的管事太监去了?”上回来,那个阉奴就一直目光垂涎地盯着保宁公主,令人不适。
保宁公主一怔,眼泪没忍住,扑簌簌往下落。
她努力抿唇笑,可是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好丑。
李俨下地,抱住阿姐,轮到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奉献膝盖,供保宁公主撒娇了。
保宁公主压抑嗓音,在弟弟怀里嚎啕大哭。
“他是个太监,他不能对我做什么……”保宁公主瑟瑟抖,像是宽慰弟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可是她身上那些青紫色的鞭痕、掐痕,那么醒目,用厚厚的脂粉也遮盖不去。
“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很好,小俨,我没事……”
李俨没有说话,他只是一手屈拳,想要攥碎什么,另一手抚摸姐姐的脊背。
早晚有一日,他要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他不要阿姐辛苦,不要再让她忍饥挨饿、受尽凌辱。
在目睹这么多苦难以后,李俨开始学会部署,开始学会伪装,开始学会虚与委蛇,给自己铺路。
他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儿郎、遮天蔽日的大树,给保宁公主依靠。
又过了两年,父皇死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兄长野心勃勃要登顶。
最终,他们俱是死在了谢氏一族的手上。
谢献要开始自家的计划。
他来到偏僻简陋的藏风阁,冷冷看着软弱无能的李俨。
精神矍铄的老者眯眸,打量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三皇子。最后,他朝他伸出手,问:“三皇子,如今大嵩外忧内患不断,百姓饱受炮火摧残,遗民沦落为任打任骂的奴隶,流民颠沛失所,社稷生灵涂炭。臣有心匡扶大嵩江山,奉先皇遗诏,择明君,以柔政治天下,推恩四海。您愿意同老臣行这一路,共创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吗?”
李俨不愚蠢,他知道,大嵩河山之所以千疮百孔,便是谢献这样的害群之马蚕食的。他是谢氏的长者,是世家的领头羊,他所谓的恩与善,都是偏袒世家,想方设法驱逐寒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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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治理国家,就得扶持寒门子弟,听那些底层百姓的愿望、诉求,实行柔政,君民一心。
李俨明白,再漂亮的话,也改变不了谢献在民间臭名昭着的事实。
他杀害李俨的父亲、兄长,如今又挑中他,不过因他好拿捏、因他母族式微,好摆布罢了。
但李俨需要这个机会,他不能再让阿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