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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奉江驻足,遥遥地与小公子四目相对,思及展戎,忙要收回目光,却已是不及。

展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公子在风霜中立于帐前,单薄却极惹眼。

展戎微微挑眉,看向奉江,朝着宴饮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监军先请,恕本将暂且失陪了。”

奉江不动声色,却也无心客套,略一拱手,由小兵引着,朝宴饮帐去了。

展戎朝小公子走去,从君略一踟蹰,待将军行至一半时迎了上去,跪地拜礼:“从君见过将军,恭贺将军大获全胜,从君喜不自禁,无外物可献礼,望将军饶恕。”

“赏你的大氅,如何不披?”展戎对小公子的奉承毫不动容,问道。

从君不敢抬头,垂首道:“迁营匆忙,从君携琴而来,不及整衣,望将军饶恕。”

展戎眉头微沉,说:“起来吧。”

小公子起身,听得展戎道:“你这次倒是乖觉。”

他不敢应声,将军吩咐身侧士兵去将琴拿来,转身朝宴饮帐走去,小公子垂首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帐子。

其他兵士将领大多已就位,待将军落座开宴。小公子跪坐于将军侧首侍奉,此宴算是小型的庆功宴,将军要总结功绩,点出骁勇的士兵,赏酒赏肉,各将士接番饮过赏酒,才正式开席。

一波过来献舞的军妓鱼贯而入,乐声起,小公子的琴也被拿了过来,摆在他身前。兵士饮酒作乐,无需多表,小公子为将军斟酒添菜,眉目恭顺。

一轮舞曲罢,乐声停。将军命从君奏琴助兴,自己则与下属们行酒令,赌酒行诗。

小公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弹琴,琴音锐利铿锵,完全融入了军营的气氛里。而奏琴的小公子本人却寡淡疏离,好似在这个世界之外,众人皆都是欢娱宴饮,无人注意到他。

奉江默默地饮着酒,虽是面色无波,周身气氛却有些低沉。旁边几位将领本还欲同他交谈,后来也都作罢了。

这帐子里,只有他二人隐没在喧嚣之外。

酒过三巡,宴至酣时,将军坐回上首,神色轻松,张狂不羁,恰小公子一曲罢,将军喝了樽中酒,道:“军中尽是些不通笔墨的粗人,空听一耳朵豪迈,也无甚意趣。”

将军眸中笑意张狂,看向从君,说:“既是要献礼,歌一曲,何如?”

下首一位虬髯满面的阵将粗声嬉笑道:“将军为了哄美人,就这么贬低咱!”

满帐士兵皆是大笑,将军道:“此美人乃落凤,自然要差别待之。”

调侃罢,仍是那威压满满的笑模样,扭过脸来,幽深的玩味眸光看着从君。

小公子好像听不到这些狎戏的话,面容沉静地看着手下的琴弦,帐中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唯有两道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他知道源于何人。

他是“落凤”,他没得选。

从君抬手拨了下弦,流水般流畅的一道音,全帐寂然,小公子手指动作微变,再度拨了一记,这一声如同金戈交鸣斧钺激荡,小公子弹奏起来,待一段曲音落,才开口唱了起来,指下乐曲合着腔调。

“兔惊走兮雄鹰降,飞黄腾兮驭大荒

战鼓击兮摧肝胆,三军勇兮破戎疆

弓霹雳兮鞭如蟒,枪似电兮裂穹光

……

寒商起兮千叶落,九张弓驰动云霄

乘奔飚兮银蛇舞,怒马啼嘶大浪逃

七尺枪兮枭敌首,赪盘昏兮将星摇

……”

这曲吟唱,声音清朗如玉器相击,利落如鸿雁穿云,琴音相合,有如空谷传音,凤雏清音破九霄。

宴从君啊宴从君。

也曾鸾阁点江山,也曾掷笔金阶前

也曾无心贵桂酒,也曾芳墨万人求

在座者皆屏气吞声,震撼非常,不敢相信将军的胯下男宠竟如此惊才绝艳,也这才想起来,这人原来曾是何等的身世显赫,才貌绝伦。

但也就这一刹能想起来罢了。

从君一曲罢,拨弦收尾,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方才的吟唱之音仿若还在众人耳中萦绕着。

将军击掌叫好,将众人从沉醉中唤醒过来。展戎笑着看向小公子,豪迈道:“不愧曾经名满京都,清风过耳,当赏!”

展戎亲自将酒樽斟满了,单手一推,推至案边。

小公子眉目低垂,眨了眨眼,拜首道:“从君谢将军赏。”

侧身过来双手拿起酒樽,仰头饮下,军队中的酒器容量过大,将军斟得太满,酒性又烈,小公子喝了两口便呛咳起来,酒液淌了一下巴。将士们见他模样,反而愈加意趣昂扬,纷纷有节奏地击着掌,哄道:“喝完!喝完!喝完!”

军中饮酒狎妓,都是这个架势,文人宴乐时也是叫妓子这般助兴的,不如军中豪迈粗莽罢了。奉江不是头一次见,算得上习以为常,此时心中却尤为郁闷。

展戎看着单手持樽、掩唇轻咳的小公子,调笑道:“真是不顶用,本将愿饶你,我这手下兵士还不愿呢。”

话罢接过小公子手里的酒樽,掐了小公子的下巴,令他仰头,便撤回了手。单手持樽,将酒液朝小公子口中倒去。

从君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半闭着眼睛仰着头,吞咽不及的酒液顺着下巴淌了一脖颈,湿漉漉的,显得那段漂亮的颈子一片柔腻的奶白色。

小公子前襟湿透了。那酒液虽细细一缕,将军却没有间歇地倾倒,只要他不卖力吞咽,便会被呛到,因此一丝也不敢松懈。

他这模样是何等的凄美,营帐中兵士狼嚎阵阵,哄声喧天。这一樽酒终于见了底,小公子扑倒在地,面颊湿漉,眼尾殷红,散着一身酒香,狼狈而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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