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青未理会,倒是那小厮笑眯眯道:“主人家来商量要事,并不曾有沾亲带故。”
有什么事情是要与一农户商量的?村民们更是好奇,近日农忙刚过地里也没什么事儿,有热闹可看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
徐氏开门出来就见着这样一副场面,她请了人进屋后,给乡里乡亲的打了招呼才关上门。
这群看热闹的,闹心得慌。
许云岸正坐在院子里温书,看见来人,他放下书本,挺直脊背正襟危坐地直直打量着他们。
徐青云朝他拱手,“致远,近来可好?”
这是他的表字,小时候刚入学堂时爹得给他取的,取自“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许云岸没吱声,尽管他知道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表亲,可是他跟爹娘相依为命至七岁,从未见过任何别的亲戚,若真与他家好,为何家中出事不见来人?
徐青云叹息着递给他一枚小的信纸,“这是主家飞鸽让我交予你的,你切看看吧。”
信纸展开跟平日的书册纸张一般大小,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足足两页。
他不认识这字迹,印象中父亲不会写字,倒是母亲,一手小楷写得很是秀气,他小时候启蒙都是跟着母亲学的。
他面上平和,然而颤抖的指尖显示出他内心的汹涌,若非他经历一番生死,又辗转流浪半年之久,心已如铁石,他都不确定能否安生看完这一封荒谬的书信。
信上他不过是爹娘奉主之名养育长大的私生子,而他真正的娘亲不过烟尘女子,生父当时得权很大程度仰仗着岳家的关系,他不敢将自己这个杂种领回家中,只能派遣下属隐姓埋名送回了老家。
年节方过,老妻逝世,亲信接到指令护他回京,路遇岳丈派出的杀手将人杀害,生父派出的人未找到他的尸体,就这么一直找到现在,原因无他,他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却是从小养在生母膝下不受他摆布。想到他年纪尚幼,亲信曾信说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这才有了一直寻人之事。
本就不对认祖归宗一事报以期望,许云岸沉着脸将信纸摔回许云青身上,“请回吧,我不认识什么京城许家。”
“这……”许云青为难,“京里同宗已有人在来的路上,这不是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的。”
“难道……”许云青一板脸,“私改户籍可是大罪,你想连累这农户?”
权威不成反威胁,楼安笑道:“我家小岸尚未满八岁,双亲皆无被我江家收做义子入大河村户籍,流程清清白白何罪之有?”
许云青讲话斯文,开口的内容却背道而驰,“你确定清白?”
楼安恨透了这些权势的黑暗,只能说出一句无能为力的反抗,“公道自在人心。”
徐氏已经开始抹泪,许云岸蓦地站出来道:“回去就不会连累干爹干娘了吗?”
“不过蝼蚁,与我们何干?”摊牌的许云青一改初见时的儒雅,很有些俯瞰众生的睥睨。
楼安被他这副鸡毛令箭的模样逗得发笑,“倘若不是事先知晓你只是许家远亲,这般口气还以为是天王老子。”
他捡起扔在桌上的信纸,粗略扫视一番,笑道:“原来不过三品侍郎,蔑视法纪,枉顾百姓生死,若非我与那陆家公子是旧识,恐还真就怕了你去。”
陆家知道再说,他也不知晓陆家在京城是何官职,如今只有这一救命稻草,自是得抓紧了!
这人虽不在都城,却一心专营,京城大的世家自是心中有数,闻言上下打量楼安一番,他是知晓陆家二老在滨河县城一事,其家小公子数月前也曾到过此地,这陆家与宁家向来亲近同许家作对,莫非真如他所说……况听闻严太医曾赠予这小哥儿药丸一事……如今冤案以翻,严太医重回京中……
万没想到一普通农户关系竟这般麻烦!
他权衡再三,方才说到,“此事重大,待我传书京都再行定夺。”
在他看来,不过一个野种,犯不着费这般得罪大家的功夫,若是陆家知道了,那岳家——宁家定然与许家不死不休。
此事原是做得隐蔽,后来不知为什么在京城私下传开了,这才有了蒋峰送药至此卖他们消息这个人情。
事情就此作罢,许云青又恢复成谦和有礼的模样,拱了拱手便带着小厮告辞离开了。
江岷把门关上道:“这事做得不妥。”
“怎么不妥?”楼安不解。
“未经人许借他人势,倘若那人家不愿,岂不是为人竖了敌?”
楼安叹气,“那你还有甚别的法子?”他把书信递给江岷,“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小岸回去就是做棋子的,他们脸都不要直接说到明面上了,还不许我借借势?”
“哎,”江岷愁苦道,“可这势哪这般好借!”
“下午去递帖子拜访一下陆家吧。”江岷建议。
只能这般了,哎!
结果
午时方过,楼安两人就坐上牛车去往了县城。
陆府高门大院,石狮坐于院前很是威武气派,楼安敲响院门递上拜帖,护卫只叫一声稍等就关上了院门。
楼安不安地缴紧双手,“等待可真难熬。”
江岷握住他的手腕,“放宽心,见不见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两人不再言语,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守卫打开了门,一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招呼他俩,“请二位随我来。”
一路到了正堂,堂上坐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她素衣素发,其实随和,见着二人让人落了座后挥退下人才道:“阿严说的果然没错,你二位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