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昏暗的,她只能看到群山的剪影,高大险峻,接连不断。
在连绵不断的群山之后,在视线所能看到最遥远的天际,有一道笔直的分割线,它耀眼夺目,从左到右直接贯穿这一整片空间。
这条线,是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这一边漆黑沉郁,却因为那道线的存在而不得不沾染上其它颜色;另一边,阳光璀璨,那些灼热的光无孔不入,争先恐后想要穿过那道暗黑屏障,从缝隙中将光明洒向大地。
那道线之下,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沉睡。
它伏在群山之上,身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鼻子呼出的气,穿过蜿蜒曲折的山间空谷,铺散在平原之上,卷起细碎的砂砾,向她身后的群山游荡。
透过那道缝隙中洒下来的光,能看清楚它的长相。
那是一只长着两个头的大鸟,一个头低垂着,另一个头枕在山巅,它翅膀微垂,强劲有力,它的尾巴像凤凰的尾羽,繁杂艳丽。
最神奇之处在于,这个庞然大物从头到尾,一半身子漆黑如墨,一半身子灿烂似火,两个鸟头一黑一红,长得一点都不像。
原来虞渊与旸谷只有一线之隔,原来凶兽乌混与神鸟朱炽一体双生,难怪贺兰灼能向乌混献祭寇云鸾和他的凤凰真身,难怪乌混苏醒之后神鸟朱炽就再没出现,云川大陆陷入一片黑暗。
苏矜矜按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能慌乱,她必须保证头脑清醒。
牧千山和宋星越不在周围,她不能打草惊蛇,可他们现在在哪儿呢,明明是一起掉下来的,怎么只有自己到了这里。
视线落在闪着微光的暗冥珠上,应当是因为带着它的缘故。
虞渊不会排斥她,相反,还主动把她带到了最深处。
既然乌混在这里睡着,那贺兰灼呢,怎么没看见贺兰灼,还有那些失了灵智变成冥妖的妖族,他们都在哪儿?
献祭
为了不被那只双头鸟发现,把她也变成奇奇怪怪的样子,苏矜矜捂住嘴,尽可能减弱呼吸,轻轻转身,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视线朝她这里扫过来,苏矜矜被吓得头皮发麻,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力争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顿了一会儿,见那边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意识到到视线发出者没有恶意,只是缓缓绕着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然后便慢悠悠移开。
死亡凝视不见了,但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接下来她每挪一只脚就停一会儿,确保周围没有一丝声响才挪另一只脚,短短一段路像走了一辈子。
苏矜矜奉行看不见就是不存在,我看不见你你就没办法弄死我的报名原则,从始至终都没有转头进行眼神交流。
所以她没发现,庞然大物红色的那颗头脖颈半垂,一支眼眯着,正用余光观察远处那个小小的人类。
在苏矜矜原本的设想中,虞渊此刻应该是个屯兵窟。
乌混负责将妖族叛军变成冥妖,贺兰灼就负责放他们出去做坏事,可刚刚一路走来,别说冥妖大军了,连散装的都没看见一只,真是怪了。
她沿着右侧的山脉,借助层层迭迭的山峰躲避乌混的视线,慢慢靠近那道有光的缝隙。
离得越近,那道裂缝带给她的震撼就越大。
或者说那是一道屏障,将虞渊与旸谷分隔开,在屏障的顶端,两种力量交汇之处,划出一片璀璨的光。
面前两座山峰紧挨着,刚好形成一个夹角能让她进去避避风。
她仔细观察了会儿,小心翼翼迈步走进去,准备冒险施个咒给师父或者哥哥,说不定他们两个谁能发现自己的信号找过来呢。
她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刚掐决,苏矜矜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怎么就突然灌进来一阵风呢,她没多想,摇摇头去扯斗篷的系带,准备把它系的紧实一点。
手还没碰上肩膀,人先彻底僵住了,脚被钉在地面上,一股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颤抖都做不到。
在她肩膀上,此刻正搭着一只手,确切地说那是一只手骨,黑黢黢的手骨,像是被生生烧焦,变得干瘦枯瘪的手骨,刚刚灌进脖子那阵风,是她身后这位身披黑袍的仁兄朝她吹的一口气。
苏矜矜没说话,也没动,那黑袍兄似乎很有耐心,也不说话,抓住苏矜矜肩膀的手越来越紧,骨节几乎要陷进肉里。
疼痛与惊悚交织,麻木抗衡许久,终究还是难以忍受黑色指骨陷进肉里,苏矜矜沉住气,跟人打招呼:
“贺兰兄,好久不见,你如今长得挺别致啊。”
被这么嘲讽,贺兰灼也没有生气,甚至十分贴心松开了他的手,轻声道:
“放心,你很快就能变得跟我一样别致。”
苏矜矜咬牙转身,借着那道缝隙透出的天光,隐隐看清了贺兰灼此时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袍子,兜帽将头遮的严严实实,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空洞的眼球凸起,灼烧之后的疤痕布满整张脸,即便有黑袍作遮掩也挡不住脖子上坑坑洼洼的皮肤。
看他手的状况,身上只怕更严重。
苏矜矜曾经见过不可一世的妖族少主贺兰灼,也见过他假扮成的温和有礼的叶无思,那虽然是两张不一样的脸,但骨子里是一般无二的傲气,怎么都不应该是如今这样。
穿着拖地的黑袍,身形佝偻,像阴暗爬行的蛆虫,见不得一丝阳光。
她没有问贺兰灼是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的,因为答案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