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裴老太太便待她不错,经过这遭,原本瞧着身体颇为硬朗的老人家,此刻却像是平白老了许多,让她见了便忍不住心酸。
老太太的身体依旧需要静养,姜姒陪着聊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不再打扰,轻声告退了。
主仆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准备回清涘院。
清涘院在府里西角处,虽较清净,但稍有些偏僻,离裴父所在的位居正中的主院听松堂颇有一段距离,途中要经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院落。
而在路过其中某个院子时,隔着厚厚的院墙,从里面忽而传来了被刻意压低的斥责打骂的声音。
随后便跑出来一名脚下慌乱形容狼狈的年轻男子,脸上似是带着伤,身上穿着府里最普通不过的小厮衣裳,灰扑扑的短衫,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模样。
可姜姒却一眼认了出来,微微摆手示意红蕊停下,朝着那边的院门出声疑惑唤道:“写墨?”
写墨?
红蕊闻言立马停下了推着轮椅的脚步,也跟着好奇地扭头瞧了过去。
那不是以往常跟在三公子裴瑾身边的书童吗?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还这么落魄的模样?
被唤作写墨的小厮听见声音,身形微顿,抬头望了过来。
只见那原本清秀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乌青,嘴角依稀泛着血丝,眼睛似是因为红肿而有些看不清,朝姜姒所在的方向吃力地眨了眨眼。
只是写墨在清楚地瞧见是谁开口唤他时,脸上的神色便瞬间冷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后站稳了身体,挺起腰肢,语气像是带着尖刀般锐利地朝着这边的主仆二人飞了过来,满是嘲讽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少夫人。”
“啊不对,我家公子已经没了,府里今后便再也没有第二位少夫人了,所以该唤少夫人才是。”
“少夫人,昨夜洞房花烛可能安寝?”
院外。
只见写墨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眼神冷冷地望着主仆二人,说出的话里语气甚是刻薄。
红蕊率先拧了眉头,不满道:“你胡说什么呢!”
写墨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从院里追出的人从后面劈头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又被一脚踹得跪倒在地,捂着脑袋似是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没起身。
姜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一惊,伸手想去扶,却忘了自己还坐在轮椅上。
红蕊见状忙去搀扶地上的写墨,没承想却被用力推开,一时心头有些恼,扭头向刚才追出来的人发作道:“好好的打人做什么呀!”
来人脸上浮现尴尬,朝着姜姒点头哈腰道:“是小的管束不力,惊扰到主子清静了,小的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姜姒皱眉望去。
追出来的人穿着还算体面,一袭褐色袍子,打扮像是府里的管事,腰间系着块成色颇好的玉佩。
姜姒对这一上来便对旁人动粗之人无甚好感,皱眉问道:“你是?”
“小的是府上负责洒扫的管事,您唤我赵大便是。”赵管事殷勤道。
“不敢,”姜姒淡淡道,“只是赵管事,他做错了何事要受如此责罚?”
赵管事听见问话并未立即回答,眼睛滴溜溜一转,似是在琢磨如何搪塞。
姜姒便也不说话,面上不见表情,只是眼神愈发冷淡。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破,赵管事讪笑两声,只好弯了弯腰诚实道:“是之前夫人吩咐的,说这小子办坏了差事,便从三公子的书房赶到了洒扫房里,叮嘱小的要好好管教一番。”
姜姒闻言,稍显意外。
原以为写墨是被欺上瞒下的管事欺负,却没料到竟是裴陆氏亲口吩咐。
这可有些难办了。
瞧见姜姒脸上的神情,赵管事咬咬牙,秉持着说都说了,不如顺势卖个好的想法,继续道:“其实不光这小子,三公子院里无论丫鬟还是小厮都被夫人打发去了各处,只是这小子格外受到夫人‘优待’罢了。”
姜姒眉心动了动,示意继续说下去。
赵管事当即会意,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大家伙儿都猜肯定是三公子的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惹得夫人大发雷霆将一院子的下人们都发作了。少夫人初来乍到,还是莫要掺和为好。”
后面一句听起来倒是颇为真心实意。
姜姒猜测着,当时裴陆氏大抵是想隐瞒裴瑾的状况,又碍于院中人多嘴杂,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这才找了些理由将下人都打发走。
其实赵管事说的倒也在理,只是于姜姒而言,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
尽管现下她的处境颇为尴尬,不便公然和裴陆氏掰头闹出些不愉快,可到底与写墨相识一场,又受了人家提点之恩。
“少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见姜姒半晌未说话,赵管事偷偷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沉吟片刻,姜姒缓缓道:“写墨之前便一直是在三公子书房里伺候笔墨的,派去洒扫未免大材小用了些,这其中约莫是有什么误会,改日我去与夫人说清便可,还请赵管事高抬贵手放他一马t吧。”
赵管事闻言忙作揖道:“少夫人言重,说什么高抬贵手,折煞小人了。”
顿了顿,赵管事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犹豫,“只是,毕竟是夫人的吩咐,小的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忤逆……”
“夫人如今正在静院。”姜姒打断道。
“况且,夫人应该只是吩咐你管教,不曾言明要出手伤人吧?否则,传出去怕是会让别人以为说这话的主子是个苛待下人的刻薄性子。”姜姒的语气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