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承受不住,重新化作人形瘫于河床,哧哧失笑:“竟然是龙使……我为求化龙艰辛半生,没见过一次真龙……如今死在半路怨气冲天,倒看见了真龙……哈哈,哈哈哈……”
青宸叹道:“你受了冤屈,亦犯下大罪,等待谳决吧。”
她环顾周围,这里已是暗河尽头,河床在前方赫然中断,忽如峭壁断崖。再远处,茫茫海水深幽无尽。她重新化作人形,周身清涟旋即化作青衣,储物袋仍缠在她手腕上。尾随而来的小银鱼涌上前,绕在她周围起舞。
青宸碰了碰一只小鱼:“我现在把他带走,你们的家会很快复原。”
“太好了,太好了。”
“龙,谢谢你。”
它们身上银光大盛,青宸赶紧掏出鳞晶小瓶,收集了许多白光。
她看着疯疯癫癫的蛟妖,叹了口气。头脑愈发昏沉了,全身都在发痒。青宸赶紧结印,水中凝出绳索将蛟妖重重困住。
“我走了。”青宸与小鱼告别,迅速游向大海。水流则将蛟妖裹住,追随在后。
她一口气冲上海面,来到一片礁滩,把紧缚的蛟妖丢在一旁。此刻她的脸、颈、手都露出了青鳞,肌肤泛红,痒得难耐。她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琉璃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
药起效没那么快。
青宸迅速结印,洁净水雾萦绕周身。她将全身搓了一遍,连指甲缝里的污泥都去得半点不剩。昏沉脑海顿时清醒许多。
但还是痒。掌心尤其严重,鳞片都有些松动了,开始隐隐作疼。
水雾散开,她隔着衣衫四处磨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啊啊啊啊!太难受了!青宸转头愤愤盯着蛟妖:“气死我了!”
对了,抓住了这厮,还得编个理由应付玄洲仙宗。
她摩挲着脖颈,四下环顾。这里是鹰勾喙城郊外海边,巨大的礁石四散堆积,没有人烟。遥遥空中,一只苍鹰掠飞而过。青宸眯眼看去,那是鹰堡每日巡逻的妖兵。
很好,就是你了。
一道清亮的口哨响起,苍鹰闻声靠近,盘旋于空中查看。
青宸挥手大喊:“叫雪羿单独过来!”
一声悠长鹰鸣,苍鹰振翅远去。
不久之后,青宸正抱手百无聊赖地看着大海,忽听头顶传来振翅之声。一只白色巨鹰疾掠而来,落地化作一名俊朗青年。
“到处都找不见你!急死我了!”雪羿疾步靠近,见她浑身冒出了鳞片,还有被缚在礁石上的尸魔,“这是……”
“水患的罪魁祸首,抓住了。”青宸瞟了一眼地上,抱臂轻轻挠着,“化浊珠不知掉哪去了,暗河这么大,只怕找不回来了。”
雪羿连忙上下打量她:“反应大吗?吃过消疹药没有?”
“吃过了,但痒疹至少明早才能消下去,我不能这样回青龙祠,”青宸蹙眉想了想,“我去鹰堡,你帮我遮掩一下。就说……你得知鹰兵通报,赶来抓住蛟妖救下了我。我昏迷不醒,被你送到鹰堡诊治,待我醒来再送回青龙祠。如何?”
“没问题,”雪羿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我送你去鹰堡,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不用了,你先把它交给玄洲仙宗。此事必须公之于众,让所有罪人接受谳决。记得让他闭嘴,不要暴露我。我自己去鹰堡,鹰仆给我开门就行。”青宸快速讲述了一遍升龙船的前因后果,随即结印施法,“浩渺境,水生万物。”
数道清澈水流凭空出现,缠绕周身化作三尺青纱,裹住她的全身和面容。“我走了。”青宸扯起青纱挡住脸上鳞片,飞向一旁礁石。
“好好休息!”雪羿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礁石背后,这才回眸看向地上的蛟妖。
关怀
青宸一路躲避着人群,专走人迹稀少的小巷,绕过在池塘边收拾残局的玄洲修士,来到鹰堡侧门。像往常那般敲门后,鹰仆开了门,她迅速闪身入内。听完她的吩咐,鹰仆很快给她安排了一间卧房。
“若有其他人问起,一律都说我尚在昏迷,已被鹰堡医师看过,没有大碍,只需安心休息等待醒来即可,别让他们进来。”青宸对铜镜卸下人皮面具。取下面具透透气,痒疹才能恢复得更快。
鹰仆在旁躬身应道:“三殿下放心。”
“多谢。”青宸望着铜镜。方才被面具遮挡,脸上只有下颌露出鳞片,而此刻她露出真容,镜中女子容颜虽美,但脸颊布满了鳞片,全然不似人类。她叹了口气,放下发髻,用散碎长发遮住脸颊。
“不扰三殿下休息了。”鹰仆退出门去。
青宸把面具收回储物袋,起身放下卧榻纱帐,钻进被子里。
药效渐起效用,掌心不再疼痛,但身上仍余痒难耐。她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这毛病,她从生下来便有。偌大的东溟龙族,唯有她对污浊如此敏感。
幼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法像族亲们那样,或作为圣殿龙使,遏制纷争除邪镇恶,维护东溟圣规,或成为水神,去广阔天地间缔造水脉,造福芸芸众生。
尽管这些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她却只能深居圣殿,努力修炼五境神术,以期早日控制水流,去适应浑浊的世间。但五境神术的修炼方式太过特殊,她无法在外界待太长时间,也就迟迟无法升级。
她如此挑剔,又如此另类。很多族亲对她渐生成见,甚至包括父亲,东溟海至高无上的存在,龙神,都不免拿她与姐姐们反复比较。而母亲,早已她出生时就不幸去世。
娇惯、无用,组成了她的名声。一句句评价,像一根根锥心冰刺,她无可辩驳,照盘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