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沉默了很久很久,终是转身问她:“长老可愿去上游?”
她明媚一笑:“这又何妨。”
再遇妖兽,她干脆撤到后面,等他在前挡住污浊的妖兽,她则抓住机会补刀,还不忘顺口鼓励:“小师侄孙,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玄洲心法,以后定能青云直上,大有作为!”
云渊没告诉过她,自他进入玄洲后,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某日,一只妖兽绕后偷袭,径直朝她扑去。他来不及赶回,幸好她迅速后退避开,将其击杀,而她的面纱却被树枝挂落。
她平时只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睛,便已像璀璨星辰一般灵动。此刻她露出面容,瞬间让天地失去了颜色。
云渊呼吸一滞,赶紧偏头不敢再看。
她取回面纱重新戴上,忽然惊呼。
云渊忙回头,见她掀开衣袖露出手臂。原来她手臂被树枝刮出一道血痕,伤口虽长但不深。他松了口气,却见她手臂肌肤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红肿,伤口也在加速变深。
“你怎么了?”他惊问。
她连忙放下衣袖:“没事。”然后却捂着手躲到大树后面,许久才出来。
云渊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忙问:“还好吗?”
她轻轻挠了挠手臂,摇头道:“小伤,没关系。”
“这是你不碰污浊的原因?”云渊试探着问。
她随即肃容:“没错,本尊天生就如此娇贵,容不得半点污浊。”
云渊无语得转头就走。她却在后哈哈大笑,又唤道:“小师侄孙莫生气,知道你在关心长辈,谢谢啦!”
这些小事,原本皆湮没在云渊的记忆里,方才睹见阿尘泛红的手背时,却一一翻涌出来。他回头看向熟睡的她,鬼使神差般地,冒出一个念头。
就试探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
若不是她,便将这段记忆永远埋葬。
云渊走到殿里那排烛火旁,在烛台上捻起一小撮尘土。
近一百年前,他曾去过一次曦阳城,替卫老掌门给昼城主送寿礼。
当时他顺道去了一趟曦阳城青龙祠,打听一位名里带晴字的女长老。然而无论他询问哪个典祠弟子,对方皆很茫然,表示祠中从没有这样的人。
过去一幕幕浮现在云渊眼前。他半蹲在阿尘面前,动作静寂无声。她缓缓呼吸着,左手托腮,右手随意搭在腿上。
他捻着尘土的指尖,举到她右手上空。
你到底是谁?
如果是她,碰到这点尘土,肌肤也会泛红吧?
云渊刚想松开手,忽听殿外遥遥传来急切的脚步,一名弟子慌张呼喊:“掌门!掌门不好了!”
他连忙收手站起身,疾步走到殿门口:“何事?”他背手搓了搓指尖,将尘土尽数抛在地上。
青宸被动静惊醒。她睁开眼,方才小寐了片刻,困意减轻了许多。只见云渊站在门口,一名弟子匆匆奔来,惊恐失色:“禀告掌门……我、我师兄和师姐……被、被怪物拖进水潭里了!”
之前组队时互相介绍过,她认得这名弟子叫江秉,是在岛上修行近百年的精锐弟子。而此刻他衣衫破烂,胸腹浸出数道血痕。
云渊面色一变:“在何处?”
青宸愕然站起身。
江秉不顾身上有伤,疾步来到地图旁,指向一处:“就、就是这里!”
那条街在码头附近,离青龙祠颇远,云渊盯着地图:“具体怎么回事,详细说来,不要慌张。”
或许是掌门沉静的语气,缓解了江秉的惊惧。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们负责的街巷相邻不远,但都是妖族聚居之地,情况复杂,便约着结伴同行。那里近来有妖族无故失踪,故查访得颇费工夫。”
“失踪?”云渊面色一凝,但话语依然沉稳,“你继续说。”
“等我们查访完,已过了亥时。回来时路过街边池塘,里面忽然爬出来两个怪物!路上黑,看不清模样,只觉得是黑乎乎一团!它们凶残无比!我们不敌……师兄和师姐就被它们、被它们……拖进水里不见了……只有我挣脱了……”
说到这里,江秉的声音不禁颤抖。他递来一迭纸笺,手也在抖:“这是我的调查记录,师兄和师姐的在他们身上。”
云渊点头,疾步朝外走去:“放到地图旁边。我先去看看,你赶紧处理伤口。”
“掌门,要不要多召集几名弟子一起去?”江秉快步跟上问道。
“不用,他们都在睡觉,召集起来耽误时间。再拖久了,只怕你师兄师姐回不来了。”云渊蹙着眉头,跨出殿门,“去通报石长老,请他带人过来接应。”
“您独自过去,只怕有危险!”江秉还未说t完,便睹见掌门纵身一跃,消失在屋顶后的夜色里。忽然,他的肩头被轻轻一拍,转头见是刚入门名叫阿尘的女弟子,用衣袖掩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师兄,我跟去看看,你赶紧去找石长老。”她说。
“你?”江秉将信将疑,“你去有何用?”
“万一掌门遇难,”青宸起身飞向屋顶,夜色中传来她的声音,“我就马上回来报信!”
救人
云渊轻身飞跃街巷屋顶,来到方才弟子通报之地。这是一个坐落在街边的大池塘,三面被房屋宅院包围。
池塘水面平静,浑浊不明。根本看不出,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打斗。而水下,又藏着怎样的怪物。
四周灯火已熄,寂静无声,仿佛周围住户也不曾被惊扰。
但云渊从年幼时就知道,住在鹰勾喙城,无论夜里听到外面传来怎样激烈的声音,都绝对不能燃灯探头出来看热闹。否则这条性命被冤枉牵连了去,都不知是被谁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