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他们并没有看到看守和差役,崔叙看了看四周寂静的像是被人清场了一样的地方,眼眸渐深,和桑榆、申蓝对视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疏于打理,南王端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对他们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拿着帕子慢悠悠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穆则站在他的身后,见崔叙等人到来,抬头看了一眼后,又低下了下去。
“你们来了。”南王头也没抬,“比吾预想的要慢些,怎么,你们当真对吾如此放心?”
“王爷言重了。”崔叙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如今宣城诸事未定,世子身边尚有余孽未被抓住,儿也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呵呵。”南王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帕子,虚虚指了指崔叙道:“你崔叙之什么都好,就是谎话太多,吾与你阿娘也算是相识多年,她的性子要爽利的多,你这一身毛病莫不是随了你的阿耶?”
“王爷哪里的话,儿从未欺骗过王爷半分。”崔叙脸色不变。
南王一滞,仔细想想,崔叙确实没有骗过他,金吾卫鱼符他确实说过不在他的身上,宣城危机,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会安然无恙,无奈道:“你确实不曾骗吾,你只是打一开始便没有信过吾罢了。”
“非但如此,王爷反倒是诓骗了儿许久。”崔叙淡然一笑,“只是不知王爷突然将儿约到此地,是想通了还是另有他求?”
“都不是。”南王将匕首往石桌上一放,笑道:“坐下吧,这么多人,吾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崔叙拜谢,坐在了南王的对面。
“你是不是觉得吾很不近人情?吾亲手杀了世子,当是悖理违情之举?”南王问道。
“王爷说笑了。”崔叙道:“世子犯下滔天大罪,王爷将其斩杀,乃是大义灭亲之举,怎能说是悖理违情呢?”
“你莫要哄吾了。”南王幽幽道:“吾知道那孩子的话到底叫你疑心于吾,吾也不是来狡辩的,吾可以告诉你,他的话不假,这一切的背后确实有吾的手笔。”
崔叙的脸上没有一点诧异之色,“王爷是在向某认罪吗?”
“认罪?”南王摇摇头,“吾来和你说一个故事吧,等你听完再说吾有没有罪。”
:南王
南王年轻的时候,前朝还未覆灭,作为当时的高官世家,他和先帝乃是一对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一起游学历险……
先帝擅文,南王擅武,前者在家中的安排下早早谋了个差事,效命于朝廷,而南王则被安排保护先帝,随同他一并上任。
那时候的前朝已经有了强弩之末的征兆,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建城造渠,繁重的徭役和连年的天灾让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野。
他们到任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男丁不是被征入伍就是被拉去修运河,家中的田地只有女子和老人照看,那个场景和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只恨我不是一名大官,无法为命请命。”年轻的南王意气风发,正直刚毅,“兄长,你既然是一方父母官,为何不愿为民做主?”
“二弟,你莫要冲动,天下不平之事多之又多,你又怎么管的过来?”年轻的先帝眉头蹙起,“要知道,如今天下动乱,非你我之力能挽回,明哲保身最为要紧。”
“可是兄长,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死吗?”南王气急,“若不是家中不愿,我早投身军营了,何苦在这里受气?”
“怎么?保护我这个兄长委屈你了?”先帝假装怒道:“边关动乱,耶娘不让你去从军也是为你着想,你若是有个万一如何是好?你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叫阿娘替你担心?”
“哼!”南王看着先帝说教的模样,气呼呼道:“我说不过兄长,反正,反正我是不愿这样茍且偷生下去的,兄长不愿便罢了,我自己想办法。”
说完,南王便提着剑跑了出去。
“你这……怎么能叫茍且偷生呢?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先帝的声音渐渐模糊。
南王气愤地跑到运河附近,不远处的运河上一片热火朝天,官兵们驱赶着百姓挑石挖渠,那拉船的苦力像是一个个瘦弱的骡子,肩膀上担起的是自己的家人和生计。
南王在之前的半生里过得锦衣玉食,来到外面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疾苦,可是他无权无势,只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哎呦。”南王正发呆的时候,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一个踉跄,他体格健壮倒没事,那孩子却跌坐在地上。
“哪里来的小孩子?”南王心情正烦闷呢,被撞了一下,心情更不好了,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衣衫褴褛,身形消瘦,伸出手将人拽了起来。
“贵人莫怪!贵人莫怪!”一个佝偻的老人家连忙跑了过来,按着孩童的脑袋就要给南王磕头,“快,给贵人赔罪!”
“我又没说要怪你们,你们这是作甚?”南王被吓了跳,往后退了一步。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啊!”那老人更害怕了,不住地磕头,额头上隐隐露出些血迹。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他指指点点,南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喊道:“你们快起来!起来啊!”
“噗哧!”
就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一声轻笑传来,随即是清亮的嗓音,“快起来,他没有怪你们。”
南王侧目一看,一个身穿绿衣的女郎走了过来。
她不顾脏乱,扶起地上的一老一少,对身后的婢女道:“去给他们上个药,再给他们拿两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