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木明白霍如临会为他做到何种地步,他不愿意看霍如临卑躬屈膝,火缠到了他的脚上,拉着他往下掉。
“许青木!”
郑勐手一松,许青木坠入深坑,稀松的沙土掩埋掉许青木的上半身,火迅速缠上许青木的裤脚,黑烟往上飘,底下什么都看不清了。
许青木的呼吸越来越缓慢,火烧着他的身体,泥土掩埋了他的口鼻,他记不清第一次被掩埋的痛感,他现在只记得霍如临抱着他,说不疼了不疼了,以后都不会疼了的场景,他伸手拍了拍怀抱的泥土,在心里说——
霍如临,我一点都不疼了。
不要为我掉眼泪,来年我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在赤塘遥望京城,会把一直没说出口的我爱你,在风吹过我的树叶千千万万遍时,说千千万万遍。
一个丑陋的、满是心机的beta
通话没中断,郑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被霍如临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里传了过来,刚学会走路不久的花花一边哭,一边把手机捡回来,递到霍如临手里去,小小的脸上全是泪水:“爸爸……爸爸……是爸爸……”
霍如临顿时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跪了下去,他一只手抱住花花,一只手接过手机,把耳朵贴到手机上,企图再多听一点许青木的声音,可什么都听不到。
他用力捏紧手机,想把裂缝修复,也许是手机坏了,所以许青木才不说话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手机碎片插进他肉里,血一缕缕往下渗,他还死死攥紧,嘭地一声,手机向内弯曲,彻底碎成两半。
“许青木、许青木……!”
霍如临结成霜的眼泪又被滚烫的、新鲜的眼泪淹没,他抱着花花,没有坍塌,却也像一座被风吹日晒、摇摇欲坠的古雕像。
许青木雕刻他,用痛苦,用欺骗,用甜言蜜语,把他的灵魂雕刻成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将将要站稳,许青木又召来风雨,不给他雕心脏,还带着他的心一并去死了。
他空空如也。
每一个人呼唤他,都如石沉大海。
“郑勐……”
霍如临有了反应,他攥紧耿山的衣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呕哑难听:“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在哪?!许青木到底在哪?为什么还没找到?!你们是废物吗?”
“找到了。”
耿山把平板递到霍如临面前,上面正在通报赤塘森林大火,地上大火连绵,天上大雪纷飞,“郑勐毒瘾发作,没跑出来,他手下的人都被警察抓了。”
“死得好,死得好!许青木呢?许青木在哪?!不,我现在就要去赤塘,现在就要去……”
霍如临呢喃着,不顾耿山劝阻,冲进了有腰深的雪堆里。
雪还在下,大朵大朵的雪花下得密密麻麻,几秒钟的功夫就又厚一层,风呼呼作响,刮得人脸生疼。
他没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往门外走。
耿山看着霍如临在风雪中寂寥的背影,心仿佛被冻住,每跳一下都需要大口呼吸:“这两天暴风雪肆虐,飞机飞不了!霍先生,我们先回去吧,许青木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我不回去……”
霍如临哽咽难言,他望向白茫茫的天际线,声音淹没在风雪中,“许青木在等我,我要快点去,告诉他我们的誓言作废,我不要他下地狱,这次我允许他骗我,誓言不作数的……他可以逃跑,只是逃跑,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活着……他在哪,他都会找到的。
雪下了三天,霍如临在无人的街道走了三天,霍家的人谁都劝不回来,就连花花叫他,他也当没听见。
没有许青木,花花于他而言也和爸妈一样,只有许青木独一无二,只有他能让他为之生,为之死。
他太爱了,爱到愿意变成许青木,又或者许青木变成他,骨肉相融,生死不离。
雪停了。
霍如临的手脚和耳朵全都起满了冻疮,三天的路程,他也没走出京城市区。
耿山知道劝不动霍如临,雪一停就让人开来了飞机。
飞机卷来的风吹去了霍如临身上的风雪,他愣愣看了会儿,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耿山的搀扶下走上飞机,刚坐下,霍如临就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见许青木,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能把这些尘埃带到他身上去。
耿山默不作声地帮霍如临涂冻疮膏,涂完一圈,再用纱布把他的手指缠起来。
“许青木会觉得我丑吗?他会不会被我吓跑?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霍如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望着镜子里耳朵红肿,面容枯槁的自己,开口问。
耿山摇了摇头,说:“霍先生,你是这世界上最英俊的alpha,没有之一。只有眼瞎的才会不喜欢你。”
再说……你也见不到许青木了。
他没给霍如临看新闻后半截,在三米深的坑里,火一直在烧,一半的坑都塌了,又是烧又是埋的,许青木在这之前肯定还被折磨了,这怎么可能会逃得掉?
偌大的森林里,警察地毯式的搜寻了两天,也没有见到任何活物。
霍如临也应该知道的。耿山想。
几百棵光秃秃的漆黑树干东倒西歪,上面铺满了未化的雪。
霍如临没再往前,伸手拂去面前树干上的雪,久久矗立在那,一动不动。
“霍先生……”
“我知道什么都没有了。”霍如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还是颤成波浪,“我只是想来看看……看看他究竟把没说出口的爱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