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笑鼓起勇气与李琦搭话时,已经是大三下学期的事了。
在此之前,她遇到过这个怪人几次,印象深刻的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宿舍楼下,他戴了顶圣诞老人帽,要请季静吃饭,第二次,是在初冬下午傍晚的湖边,他在静谧无人的湖边写生,旁边还站了个优雅的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女人。
第三次,就是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搭话的现在。
他们刚结束了通宵熬夜的考试月,个个都顶着半张脸大的黑眼圈,收拾东西准备迎接新来的暑假。彼时她宿舍的其他三位室友,季静、金桐和王依娜已经早早有了安排,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着急打包行李赶火车回老家,而是一起商量着,要跟静静一起去敲定新的工作室场地。
莫笑笑知道,她们一起开了个公司,大二是她们最忙的时候,周末常常看不到人,大三上学期忙到顶点时,季静甚至请了几个星期的假,天天脸色惨白如纸,让她一度非常担心,好在那个时期过去后,静静改变了计划,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转移回了学校中,宿舍和课上的状态也恢复到了大一的样子,她还挺开心的。
她就知道,静静总是很厉害,再困难再忙碌的事情,也都可以安排好,瞧,这次,她们要换个更大更豪华的工作室,不就证明她们的公司正在蒸蒸日上吗?
等这个假期结束,她们迈入大四时,实习和毕业即将接踵而至,最后能在宿舍度过这样一段时光,莫笑笑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所以,她出于私心,在假期开始前,向季静出了邀请。
想带静静去她长大的地方。
莫笑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只是想到不久之后的分离,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爸爸妈妈常说她是个很难懂的人,虽然她自己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是爸妈的话总不会出错,她或许真的很难懂。
但静静很懂她,她喜欢静静,就忍不住担心,静静会不会也觉得她很难懂,可这些事她说不明白,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便诞生了这个想法——趁着还有机会,邀请她和宿舍的大家一起去她长大的地方看看。
小陈老师以前总期盼她能交到很多朋友,现在她把朋友带回去,小陈老师也会开心的吧?
想好之后,莫笑笑就在大家聚在宿舍的最后一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明天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趟学校?”
她这个说法显然有些不清不楚,王依娜和金桐都很疑惑:“咱们现在不就在学校吗?去哪个学校?”
季静仍然是第一个懂她的人:“笑笑,是你以前待过的学校吗?在哪个城市呀?”
莫笑笑有点紧张,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过,看到季静圆圆的脸上带着的随和笑容,忐忑的心就沉静了下来。
她点点头:“是的,我小时候学习了很久的学校,在帝都,不远的。”
莫笑笑对童年的记忆是混沌的,四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想不起来,她记忆的,是帝都一家叫“向阳星”的特殊儿童训练机构,她从四岁进入这家机构,封闭训练持续到八岁,随后便在陪读老师的陪伴下尝试进入普通小学,中间几次因为情绪问题返回机构做训练,这样磕磕绊绊地用了八年时间,完成了她的小学课程,她终于得以在十六岁时,独立进入初中。
在她独立之前,小陈老师陪伴了她将近十二年时间,就算她搞不懂自己,小陈老师也一定能搞懂。
她想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自己最亲近的老师,
季静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金桐和王依娜也赶忙拿出手机信息,把自己明天的计划改为与她同行。
看着眼前三名室友不需要她过多解释,就愿意接受她的提议,并且积极地期待明天的同行,莫笑笑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觉得心底暖暖。
老师说过有朋友的感觉就是心里很暖很放松,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时隔多年,她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在季静答应后,她再次鼓起勇气,说出了第二个想法:“能不能邀请那个蓝色的人一起来?”
她的话让金桐和王依娜面面相觑,季静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蓝色的人,是指,李琦吗?”
这种总能理解的感觉让莫笑笑再次松了口气,静静就是这样,无论她说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懂她,让她有了很多开口的勇气。
于是她点点头,试着解释:“想让小陈老师,见见他。”
莫笑笑能根据每个人的情绪和性格看到不同的颜色,她的世界总是五彩缤纷,这些颜色却也会时时影响着她的情绪。
比如宋然,她的颜色太浓烈太刺眼,时不时就会爆出刺目的红,让她害怕又紧张。
静静呢,则是让人感觉温暖的鹅黄色,淡淡的,看到便让人安心。
而那个人,却被浓到化不开的蓝色包裹,莫笑笑成长到现在,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这个颜色,一个是她妈妈,另一个就是这位跟静静关系很好的学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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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尚且年幼时,她妈妈经常以泪洗面,抱着她默默地哭一整天,那个时候整个屋子都是这种颜色,好像大海倒灌进房间,静谧无声地让人窒息。
那是她最讨厌的颜色,总是让她喘不过气。
后来,遇到啊小陈老师后,她把这件事告诉老师,老师说,因为妈妈牵挂她,所以心里一直在下雨,要帮妈妈在心里打一把伞。
她问老师要怎么才能帮妈妈打伞,老师便教她独立长大,等她能够独自进入学校,不再让妈妈担心时,就能撑起那把伞。
她就努力地去完成机构里那些“社会适应性”课程,努力学习怎么不打扰别人,怎样才能不让别人厌烦,学着进入她最害怕的“集体”。
直到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妈妈身上的蓝色终于淡的快要消失不见,好像雨天放晴,这么多年的伞,变成了一个小太阳,让窒息的海水从他们身边褪去。
她以为她不会再看到那个讨厌的颜色了,直到遇到李琦。
莫笑笑不知道他需要怎样一把伞,才能让心里的天空放晴,她想,或许小陈老师有办法,便想趁这个机会带他去见见老师。
季静虽然没有立刻搞懂她的想法,但也立刻帮她给李琦了个信息。
“笑笑虽然不擅长表达,但是心思和感觉或许比我们还要细腻,她主动做的事,一定有她的想法。”
季静这样说,就真的在第二天把李琦带了过来。
李琦看着对他提出邀请的莫笑笑,是满脸的懵。
他们虽然见过几次,但严格意义上来讲,仍然算是陌生人,莫笑笑从没跟陌生人说过话,她很害怕,心跳的厉害。
季静站在李琦旁边,对她投以肯定的眼神,那眼神她见过,跟她第一次独自踏入初中学校大门时她爸妈看她的眼神很像,充满鼓励和期待。
所以莫笑笑努力地迈出了那一步,对一个陌生人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我带你去找老师,给你打伞。”
李琦眼神呆滞了一瞬,怀疑自己见到了某个企图跟他对暗号的外星人。
而他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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