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来岁的女孩安静地躺在冰棺里,脸上一道一厘米宽的伤口是开会打瞌睡磕到桌角划伤的,夜翼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被抬头的时候血糊了一脸的诺拉吓了一大跳。那次战前会议距离她的失踪仅隔了两天。这条伤口也被厚重的粉质所覆盖,但伤口并没有愈合。
这道伤口并不深,按理来说一周之内应该能愈合。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而死人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
她的身体被定格在那一天,尽管保存良好,但她依然已经死去了。
在尸体死后保存完好,人类的科技也可以做到,虽然成本较高,总好过背叛人类。
为什么安格斯要选择最糟糕的那一条路?将他的女儿给予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有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安格斯不知道诺拉死去了。
所以他将她放置在这个仪器中,寄希望于利博坦人的医学技术,即使把尊严踩在脚下也想让诺拉在利博坦人的手下活下来。
利博坦人欺骗了他,挟持一具死去的尸体作为人质,让他替他们干活。
杀死她的人保存她的尸体,并且将其爱的人作为傀儡利用。
夜翼只觉得可悲。
但,诺拉她不能——不能,不能死去。
为了反抗军,她不能死去。
她会永远失踪,直到他们放弃找寻她,或者永不会放弃。
他深深地看一眼诺拉的脸颊。
他要毁掉一个人的希望,以此去给他们的人一个希望。
这是一个很艰难也很无情的抉择——不,应该是对于之前的他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但如果是现在的话。
夜翼看向仪器上的操作盘。
他早该知道的。他想。
回程的路上,神谕说蝙蝠侠救回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伤势很重,他们在西北出口等他,他有三分钟时间上飞机,然后问他:“有拿到线索吗?关于诺拉的?”
夜翼径直向前跑着,回答:“不,那个地方没有,线索断了。”
chapter51
艾尔菲在直升机上的时候,那个超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现在依然是晚上,外面漆黑一片,灯光也很少,艾尔菲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的蓝眼睛里倒映着黑色的夜空和稀稀拉拉的灯火。
他的表情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太明晃晃,那个被叫做超人的人对窗外看了许久,才回过头来看她。
他轻声问:“怎么了?”
艾尔菲不是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
但这个男人的表情就是有一种让她开不了口的感觉。
于是她遵循自己的内心,直愣愣地继续用目光盯着他。
那目光不像是一个狂热粉丝会有的,甚至根本不像任何一个认识超人的人会对他投射的目光,一点也不知道,或者说毫不在乎是否礼貌似的,单纯只有好奇,传递着这个地方我不盯你还能盯着谁的理直气壮。
男人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乐了一下,他的面部短暂地松弛下来,从刚刚那个紧绷而僵硬的神情变得微微放松。
“如果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的话。”他说,无论他对目前的情况多么费解和迷茫,但这份仿佛抓不着地的恐惧和怒火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发泄在一个女孩儿身上,更何况这女孩儿还是把他救出来的人之一:“我叫克拉克肯特。”
驾驶员忍不住侧目回来。
克拉克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偏头去看。
驾驶员说:“你是不是在星球日报工作过的那个克拉克肯特?拿过普利策那个?”
克拉克愣了愣,迟钝地眨了眨眼,仿佛驾驶员说的并不是他,或者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他似的。
驾驶员发现他没接话,以为他认错人了,于是接到:“抱歉啊,我曾经是大都会人,关注过一段时间那记者的专栏……”
克拉克轻声说:“是的,我是。”
那驾驶员开始谈他写过的报道,从体育版谈到政治版,又说他拿普利策的那篇报道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克拉克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微笑着回应一声,下意识纠正了某次棒球比赛中的战略布置和到位人员。
那驾驶员惊叹地说:“你记性真好,这些东西记者是不是得调查得特别清楚啊?”
克拉克张了张嘴,突然不说话了。
他想起来他其实能说出当时他左边坐着的一个墨西哥中年男人手上拿着的热狗加了哪几种调料,他穿着的黑色格子衬衫上袖子角落沾了颜色略深的机油,振臂高呼的时候有股冲鼻的气味;他的鞋子跟上踩着一张别人遗弃的纸巾,他出声提醒的时候,那个墨西哥男人攥了攥鼻子,朝他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了句“谢谢。”
他能用这个格式说出每一场比赛中几乎每一个观众的特征。他的大脑就是能同时处理和记住这么多信息,超级大脑。
蝙蝠侠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突然开口:“你没事吗?”
“你没事吗”是美国人很常用的一句表示关怀的话,超人在救援中曾经对无数人说过这句话,克拉克肯特也说过无数遍。
咖啡打翻在桌子上,路过的人说一句你没事吗;你走路没看路踩进了水坑,别人问你你还好吗;再比如独自一个人待在一个直径为两米的半球内,看着自己的肌肉和脂肪逐渐像气球一样,每天都在瘪掉一点点,你知道你的朋友还在外面抗争,而你只能呆在这里承受一次次失败,曾经能在一分钟内处理一整本物理论文的信息量的超级大脑,能接收到的所有信息仅限于自己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