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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二人并肩而行,他眯眼看了李爻手上的玄色镯子片刻:“好别致的手环,本官实在是喜欢,求李先生出价割爱。”

李爻腕上的镯子乃是他十三岁那年先帝所赐、前朝免死铁券熔掉打的,上面挂着个骨头圈,据说是随先帝南征北战的老马的骨头。

先帝有旨意留下,有这镯子在,只要不是谋逆,一切罪责都可以免了。

可如今呢?

想来可笑,他没有谋逆,甚至一腔热血全铺给圣上安邦建业了,却换来先帝密旨,每年年宴毒酒一杯……

偏偏他知道真相时,那“无尚荣光”的酒已经喝了近十年,镯子也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李爻每想到这,便觉得这是皇家套在他腕上的枷锁,锁紧帝王家的两面三刀,让他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苦笑了下:“这是草民年幼时戴上的,范大人若是想要,草民只有断腕以示诚意了。”

范洪一听赶快摆手:“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本官看它不宽松,以为是个活口的,却原来不是。”

来言去语间,几人到了府衙门口。范洪招呼身后小厮:“李先生喝了酒,你送他回去,到了之后若是先生乐意让你留宿,你留下便是。”

那小厮正是刚才席上帮李爻布菜的好看少年。

范洪凑近李爻身侧,低声道:“他身子干净,没人碰过。”

从前朝开始,有钱人家公子身边惯是爱带着小厮。跟着读书公子的叫书童,跟着习武少爷的名小侍,很多小厮年少青稚,其实是主子的娈童,带出去伺候方便,也不用担心有孕。

刚刚李爻就看出来了,买镯子、送小厮,范大人是变着法儿向他“道谢”,坐地起价,就地还钱,多得是官场不入流的道道。

李爻谢绝的话未出口,景平揉身贴过来了,搀着李爻手臂,正色道:“小民会好好护送先生的,大人不必费心。”

李爻呆愣一瞬,随即向范洪颇有深意地笑道:“景平说得是,大人的好意草民心领了。”

范洪回给他一个会意的表情:“如此,便有劳景小兄弟,二位小心慢行。”

他站在大门口,半点官架子没有,目送二人转过街角,才招呼众人一同回去了。

李爻喝了酒,趁着月色在坊市溜达,目光扫过沿途没打样的店铺,看食色酒香,千灯照碧云,却不知万家灯火繁华背后,有没有个被人掏空的大窟窿。

李爻想查范大人的底,再一转念:我管这些做什么……

景平压后半个身位跟着李爻。

兀地起了阵秋风,他给吹得打了个颤。一早,李爻吩咐孙伯给他备厚衣裳,那老人家怕孩子冻着,即刻跑去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两套回来,他现在身上套着夹棉的长褂,按理说是不该冷的。

他正揣手,眼前光影一晃,李爻张开披风裹了他:“毒没清呢,身子弱,是我疏忽了,咱们快点走吧。”

李爻身上的香气混了很淡的酒气,让没喝酒的孩子脑袋晕乎,景平恍惚感受到对方手掌的温度,挡开寒风,正透过长褂暖了他的肩膀。

“你杀过人?”李爻问。

景平回神,不知李爻为何有此判断,他抬头看人,对方却没看他。

“杀过,一个蛮子。”

李爻这才看他,目光很淡,也很幽静。

景平看不懂,问:“你生气了吗?”

“嗯?”李爻嘴角弯出抹淡笑,“生你的气吗?你重点抓得很准,以对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去要挟,才有效果,往后若能不争一时意气就更好了。”

景平垂了眼睛,若有所思,李爻也就不再说话。

快出城门时,景平突然低声道:“曾经因为我在暗器上涂痒粉,就有人说我恶毒,谁不想光明磊落呢,但比起磊落,我更想活下去。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很多时候遇事必得有取舍。好比刚才我既不想吃人肉,也不想求你向风大人说情,我已经连累你卷进是非了,不能再让你为我得罪太守,所以他要是怪罪,我会承担的……”

是了,谁不想光明磊落呢?在这一瞬间,李爻突然觉得眼前这孩子或许没有自己想得那般简单。

他假嗔刮了一下景平鼻子,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这小孩,心思忒重,我既带你去,在范大人眼里你我便是一体,若想加罪,总会找到理由的,”他搂着景平的手略紧了些,“好了,回家睡觉去,后面的事情你甭操心。”

景平单着一只眼睛眨了眨,一时不喜欢对方再次拿自己当小孩哄,又一时觉得温暖,片刻换话题问:“你明明没喝多,他为何要让个小厮留在你身边,是为了盯着你什么时候给他办事吗?”

李爻:……

这孩子脑回路深沉又单纯。

李爻寻思,还是别拿大人那些污糟事儿染了他:“今儿个话这么多,不如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杀了个蛮子的?”

二人闲话出城,风变得硬了。

李爻那毛病冲风咳嗽,便摸出药来要吃。

“平咳必是镇静药物,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你吃药都快当饭了。”景平道。

李爻手一顿,居然真的把药瓶收回去了。

景平拉起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帮他压住止咳的穴位。

一摸之下,李爻的指尖凉凉的,手腕上的镯子也又冷又硬地压着腕骨。

景平想:原来刚刚觉得他手暖是错觉。这镯子戴着定然很不舒服,他不摘下来,大概是家里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

回到小院,时间挺晚了。

景平一番梳洗,自行换完脸上手上的伤药,见李爻那屋灯烛都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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