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将炮口对准秦怀玉,“你哪儿交的朋友,我说你能不能用点心动动脑子,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还什么大医院的医生,我看就是个骗子!”
秦怀玉刷地一下站起来,椅子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冲秦意吼道:“爸,人家根本不是骗子好不好,我早就知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他多好多优秀,他是他们科里最年轻的主刀,他们主任的亲传弟子,他马上还要去美国交流,他们医院总共就选出来两个人,这么优秀的人被你说成骗子,那要这么说你儿子我不就是个废物吗?”
杨君鸿屁股已经离开椅子就要站起来,闻言眼神一冷,朝秦怀玉射过去的同时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江屿在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
上车之后他在座位上坐了片刻,拿出手机登录邮箱,把草稿箱里的那封邮件发了出去。
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字样,在那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万米长跑结束之后的脱力和空茫。
从美术馆离开,江屿直接回家,路上接到杨君鸿的电话,他想了想,把车靠在路边,刚一接通杨君鸿就问他在哪儿,他说“回家路上”,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平静语气。
电话被杨君鸿挂断了,江屿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愣了几秒钟,重新发动车,他预感杨君鸿会来找他。
回家之后江屿就去阳台翻出两个装快递的纸箱,拖到客厅中央,随后便去卧室收拾衣柜里杨君鸿的衣服。
杨君鸿的衣服跟他的混在一起,挂起来的外套还好区分,但迭起来的衬衫和裤子就不那么好找了,别说还有那么多内衣和袜子。没多久江屿就出了一头汗,他只好暂停把空调打开然后再继续,把杨君鸿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到床上,一件件迭好。
迭衣服的时候江屿分神地想,这些衣服对杨君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或许会直接扔掉,自己何必费劲一件件迭好呢?
虽然这么想,但他手上动作没停,把杨君鸿的西裤沿裤缝理平整,衬衫也迭得方正,衣领露出来在最上面。
他目光沉静,觉得自己像在履行一项仪式,又好像站在无影灯下的手术台前,这次手术的病人换成了他自己,杨君鸿长在他的心脏上,如今他要亲手一点点剥离,疼痛不是一星半点。
但他可以忍,总要经历这一遭,疼痛也总会过去。
小鱼干还以为江屿要玩游戏,扒拉着纸箱往里钻,把原本迭得整齐的衣服弄的一团乱,江屿把它抱出来,刚转过头它又钻进去,江屿也不生气,弯腰把它抱起来放到阳台上,从里面拉上了门。
除了衣柜里杨君鸿的衣服,浴室里还有他的牙刷毛巾,书架上有他的书和杂志……江屿把目之所及之处杨君鸿的所有东西都放进了纸箱里面。
杨君鸿东西比想象中多,两个纸箱不够,江屿只得又翻出一个行李袋。
杨君鸿比江屿预料中来得更快。
人还没上楼的时候,江屿就听到了楼下的车声,他那时正在厨房拿杨君鸿喝水的杯子,听到楼下传来车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心跟着那声音跳了一下,但他没有探头去看,从厨房走回客厅把杯子搁在了杨君鸿的那一堆衣服上。
外面的光线逐渐黯淡,房间里的家具也蒙上了一层灰暗,江屿没看时间也没有开灯,他站在客厅中央,耐心等待。
很快,开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江屿朝门口看过去,同进来的杨君鸿对上了视线。
杨君鸿从门上拔出钥匙拿在手里,江屿往他的手看去。这房子装的是那种老式的防盗门,钥匙也是很普通的金属钥匙,同杨君鸿办公室和公寓的钥匙串在一个钥匙扣上,相比之下就有些寒酸不起眼,估计每次杨君鸿都得找半天。
杨君鸿习惯性地把钥匙扔在鞋柜上的一个盒子里,他站在玄关,旁边隔断投下的阴影落在身上,表情不甚清晰。
江屿做了个深呼吸,低下头不再看杨君鸿,踢了踢脚边纸箱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我收拾出来了,你看着处理吧,不想要的话就直接扔了。”
杨君鸿扫一眼地上的纸箱,目光随即又移回江屿脸上。江屿有些紧张,不知道杨君鸿会是什么反应,就听他毫无预兆地问:“你要出国?”
江屿愣了一下,杨君鸿怎么会知道?他很快镇定下来,对杨君鸿说:“嗯。”
杨君鸿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他:“出国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
江屿垂下眼,目光落在电脑桌的鼠标上,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回答道:“你出国也没跟我说。”
杨君鸿骤然拔高了音量,“我哪次出国没跟你说?哪次出国没给你买了书带回来?你说我哪次没跟你说?你说!”
江屿被问住了,感到了难言的焦躁,他不想跟杨君鸿扯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他站在书架前,转头看一眼外面,刚才还带了点晚霞的天空此刻已经完全变为青灰,他闭了闭眼睛,转过来对杨君鸿说:“我之前想跟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是你没有时间。”
“我、要、出、国。”杨君鸿从玄关走过来,黑色的皮鞋踏在地板上,一根根竖起手指,“总共四个字,就四个字,能花你多少时间?再说这事儿你是最近才定的吗,你早他妈八百年前就决定要走了你现在才跟我说?你那是跟我谈吗,你是已经决定了直接通知我好吗?”
杨君鸿激烈的语气叫江屿忍不住攥了一下手指,他不知道杨君鸿从哪儿听说的,但此刻解释也是徒劳,于是点头:“是,我就是要通知你,我现在还通知你,把我家钥匙留下,然后把你的东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