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麻苏醒的时候,万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千万要阻止我,拜托拜托。”
她大笑起来:“你对自己很没有信心啊。”
“每个人反应不一样,我害怕自己要是胡言乱语,那就惨了。”
“好,我知道了。”她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那个小陀螺,郑重地递给他:“方大哥,之前一直想还给你的,总是忘记。这次不能忘了,祝你手术成功,早日康复。”
方维看着她专注而认真的神态,喉头忽然哽住了,等她将陀螺放在手心里,才微笑着说道:“一定会。”
作为住院病人的夜晚,方维经历过上百个,再熟悉不过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独特味道,连同隔壁赵大妈响亮的鼾声、楼上拉床的吱嘎声都是恍如昨日。这次的感受却最为奇妙,甚至想到她在楼道尽头的医生办公室办公,与他只隔着十几米远,他浑身都会热起来。
他手里摩挲着那个陀螺,那曾是为了哄郑祥买的,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此刻却变得如此珍贵。他忽然又想起和谢碧陶的谈话,毕竟……
“滴滴”两声,是隔壁房间的输液报警器在响,护士过去将针头拔了:“今天输完了啊。”
忽然走廊里传来卢玉贞的说话声:“gao丸扭转?发生多长时间了?我这就到。”
她对着护士交代:“我去趟儿科急诊。”
她走路很轻,一路往电梯方向去了。他笑了笑,安心地睡着了。
早上五点多,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就被拉起来备皮,抽了几管血,留了好几种晨尿,又排队做了心电图和胸片。
六点多,他收到了方谨的信息:“爸爸加油。”
他回了一个奋斗的表情。
护士将他带到手术室外的等候区,按照顺序将病床排好队。因为他是一个人,手机和拖鞋等个人用品只能拜托护士帮忙拿回病房。
他就安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时间缓慢地流逝。到了中午十二点多,才有人将他推进了手术室。往手术床上转移的时候,蒋济仁笑着说道:“很会配合啊,方科长。”
麻醉医生也跟着笑。他往另一侧看去,卢玉贞穿着绿色的手术服站在一边,给他盖了很厚的被子。头上的无影灯明晃晃的,有点刺眼。周围机器的声音嗡嗡乱响。
七八个研究生走了进来,有男有女,手里拿着本子,好奇地盯着他看。他还没来得及害羞,卢玉贞说道:“上麻醉吧。”
手术室护士将面罩扣上,他还没等数到三,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有种溺水的感觉,又阴又冷,呼吸不畅。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是一片白光,中间生长着一棵大树,一棵绿色的大树。他慌乱地扭头:“我的手呢,我的手断了,血管断了,神经也断了。”
周围忽然响起来一片模糊的哄笑声,他几乎破了音,挣扎着要起身:“我的脚也没有了,谁看见了,快拿给我。”
笑声越来越响了,大树忽然弯下腰来,用一根细瘦的枝条握住了他的手,“方科长,别激动。”
枝条的温度穿过来,有些暖意,他好像找到自己的手了,“我的手还在啊。我的脚呢?”
“脚也在,齐齐整整的。”
大树抖了抖枝条,“知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