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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你别这样吼他，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跟我孙子说话，你个外人插什么嘴！」

那句「外人」让李南风霎时大梦初醒，一股冷意从头皮窜到脚趾。

……是啊，外人，对这间屋子、这段关系、这时光停滞不前的化外之地，他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李南风微微拧眉，缓步走回里屋，将自己简单的行李收拾好，随即拎着后背包走回客厅，对着没有变化过姿势的小春轻声说：「小春，我们是亲友还是外人，全凭你的意思。」说着，他低头看看腕表，道，「二十分钟后有一班公车到火车站，但这一次，我不一定会等你。」

话音刚落，只见小春的睫毛一颤，终于抬眼了，乌黑的眼睛里却是槁木死灰的茫然。

爷爷最乖的小春

「姚自春，我跟这家伙你只能选一个！你若跟他走，就别喊我爷爷！」

爷爷低沉的话语像是平地炸开一声雷，姚自春瞬间僵在原地，脑子像是当机了。

见他犹豫，李南风便了然了，苦笑着松开小春的手。在他感伤之际，老姚忽然一个箭步向前横隔在两人之间，直接把孙子拉至自己身旁。

「滚！小春不会再跟你见面！」老姚一面大吼，一面挥手驱赶他，李南风被推了个踉跄，但他只是拧眉，很快地便站直身体。

他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在乎的永远只有小春而已，但他心爱的小兔子始终一语不发，只是愣愣地盯着他，表情复杂，红唇歙张，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唉，算了，不逼他了。

李南风酸涩的想，又露出那个谅解的微笑，拎着行李迳自走进阳光中。

李南风前脚刚离开，老姚后脚便生气地甩上家门，见小春待在原地呆若木鸡，许是自己太凶狠吓到孩子了：小春自小就安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方才那样一通吼肯定是吓坏他了……都怪那个小王八蛋！把我们家小春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可恨！都市孩子一肚子坏水，一个都不能相信……！

老姚心里骂咧咧，但孩子愿意改邪归正，身为长辈他还是会大方地接纳孩子回头！于是他拉着浑身僵直的小春来到饭桌，将带有余温的蛋黄肉包放到碗里，又殷勤地替他盛了碗热粥。

「来来来，快吃，咱们爷孙俩好久没有一起吃早点了。」老姚若无其事地说，又夹了筷韭菜到小春碗中，「尝尝这个韭菜，王妈妈做的呢，爽辣鲜脆！」

小春看着碟子里的辣韭菜，心绪不禁凄迷。

……他最讨厌韭菜了，但家里情况不允许他挑食，也怕惹人讨厌，已经没有人要小春了，他没有资格抱怨，他没有选择……他看着桌面那些浓油赤酱又咸又辣的菜式，忍不住想到李南风与他吃的每一顿饭。

他跟李南风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即便在外吃饭，李南风全权点菜，却没有踩中他的地雷，不放韭菜的饺子、多放肉桂的苹果派、第二泡的杭菊龙井……他从没开口，但李南风却把他的喜好牢牢记在心上，在李南风面前，他不是没人爱的小春，而是王子掌心的苹果、最珍爱的小兔子。

才不到十分钟啊，他就想李南风想得快窒息了。

老姚吸哩呼噜的喝粥，嘴上也不闲着，一面臭骂李南风，从发型到手表都嫌了个遍，见姚自春没反应，便识相闭嘴，但想想又不解气，便故意补充：「没事没事，别再说那个讨厌鬼了──吃过饭，爷爷带你去看医生，那个什么……心理咨询，对不对！我们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听到爷爷这番把他当成病患的言论，姚自春死撑许久的眼泪瞬间失守，连忙垂眸，不敢让爷爷看到他的眼泪。

他低头啃馒头，没有说话，老姚便以为他认命了，便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回他的房间，一阵乒乓作响，还伴随着塑胶袋的窸窣声，姚自春机械式的回头看去，发现爷爷拎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面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

「晦气的东西全扔了，我们重新开始，你还是爷爷最乖的小春，嗯？」

爷爷笑弯了眼睛，转身就要走到门口，姚自春想都没想便伸手抢过那袋垃圾，打开一看，是他穿回家的那套衣服。

第一次叛逆

──「小春真好看。」

──「颜色没有性别之分，只有适合与否。」

李南风的称赞还在耳边回荡，姚自春徐缓拿出那件柔软的鹅黄色针织衫，记忆中李南风笑语盈盈，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穿这什么样子，娘娘腔……我拿去扔了！」老姚发出啧的一声，眉心一拧，抢过那件衣服就要扔回袋中。

但向来听话的姚自春却死不松手，指尖用力得泛白，祖孙两人角力一阵，姚自春咬咬牙，发狠夺回那件衣服，还当着爷爷的面套上身了。

这活脱脱的挑衅让惯于被服从的老姚愣住，恍神了好一会才记得生气。

「姚自春，脱掉那件像娘儿们的衣服！立刻！」老姚咬牙切齿沉声喝令。

他带过新兵无数，在军营里是魔鬼般的存在，但他从来不打骂孩子，因为这个胆小的孩子只要一个眼神就会直打哆嗦，可今天不一样了，他的小乖乖仰着脸与他对视，忤逆的姿态，就为了那个纨裤子弟，可恨！

老姚的家长权威向来不容挑战，他攒紧拳头正欲发火，小春突然笑了，这奇怪的反应打得他措手不及，就要飙出的怒吼生生梗回喉头。

「爷爷，我讨厌韭菜、讨厌加了大葱的卤肉、也讨厌老被嫌弃没有男子气概的自己。」小春梦呓般地说道，瘪了瘪嘴，眼眶霎时涌泪，「我以为努力当乖孩子，吃掉你做的饭，不吵不闹、考上最好的学校，做着大家都期待我做的事，我就会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