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将插了吸管的果汁递给身旁人,盛愿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深色的街道,不自觉紧紧绞着手指,被提醒一句,才木讷的微偏过头,就着他的手啜了几口。
“怎么这么蔫,嗯?”牧霄夺问,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现在?坐车还怕不怕?不舒服我们就下去走。”
“还好,就是有点儿累了,坐飞机好晕。”盛愿轻声细语的说,半垂的眼睫微微盖住眸。
在?短时间内经历开颅手术和车祸后,盛愿的精神状态一向不太?好,刚刚出院后的一段时间,更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不敢坐任何人的车。
盛愿又是个怕麻烦别人的温吞性子,牧霄夺只能靠自己时时留意,无微不至的悉心?养了大?半月,才终于?把他的状态养回来一点。
“累了就躺在?舅舅腿上睡一会儿,看路况,估计还要堵半个多小时。”牧霄夺扳他的肩,稍微用力把人揽过来。
大?半日的行程让盛愿的精神有些萎靡,枕着牧霄夺的腿睡觉,整个人蔫哒哒的。
但听到?牧霄夺轻声在?自己耳畔说“快到?了”时,他的疲惫神情一扫而空,开始重复一路上问过好多次的问题。
“舅舅,您说我妈妈她还认识我吗?万一她认不出我怎么办……那我还要不要过去呢?”
牧霄夺闲散的向后仰了仰,垂低了眸看他,“在?云川的时候怎么保证的,不是信誓旦旦和舅舅说自己不会打退堂鼓吗?”
盛愿只问不答,嗫嚅着唇絮絮叨叨,活像个程序混乱的小机器人,“舅舅,您说,我给妈妈带的礼物,她会喜欢吗?她会不会吃不惯云川的特?产,要不我还是下去再买一点吧。”
“舅舅,您说,我突然出现她会不会被吓到?啊,真被吓到?了怎么办,我还是……”
“舅舅……”
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您说”。
真要一本正经认真回答,盛愿压根听不进去。随口应付,盛愿又嗔怪他总是敷衍自己。
一来二去,牧霄夺也拿不准他究竟想听自己说什么。
车子汇入拥挤狭窄的旺区,歪七扭八拐了几遭,店铺一水儿面街而敞,从上空向下俯视,复古褪色的低饱和度色彩杂糅,比打翻的颜料盘更加混乱。
导航提示戛然而止,加长劳斯莱斯徐徐停在?路旁,司机的声音从隔断前传来,“先生,街对面就是洪珠仪的水果店。”
盛愿一下子坐起来,挺直了背,像一株直溜溜的小竹柏。
牧霄夺帮他整理弄乱的衣服领口,见盛愿呆愣愣没有下车的意思,微不可查的抬了抬眉梢,“还不下去?再等一会儿,你的头上就要长出小蘑菇了。”
“舅舅……您陪着我一起去吧。”盛愿顶着委屈巴巴的一张小脸,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大?有舅舅不答应他就一直耗下去的架势,“好不好?好不好嘛……”
自从这小家?伙被养熟之?后,就越发暴露粘人的属性,偏偏牧霄夺对他格外?纵容,有求必应,使?得盛愿现在?对他无比依赖。
盛愿为达目的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牧霄夺被软磨硬泡磨得无奈,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他。
牧霄夺下车,接过司机手里的伞,默不作声的陪盛愿走了一段路,在?斑马线前,忽然顿住脚步,不再向前走。
盛愿疑惑不解的扯了扯他的袖口,催促他:“是绿灯。”
“是啊,你快过去吧。”牧霄夺把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把伞递给他,“舅舅现在?去不合适,我在?这边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进去我再走,不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
盛愿正想控诉舅舅说话不算话,又听见他说:“舅舅得先回老宅一趟,晚上再过来接你,听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盛愿也不能没出息的继续赖着他,不情不愿的接过舅舅塞给他的伞。
他赶在?绿灯倒计时结束前匆匆穿过马路,迈过一凼凹陷下去的积水,恋恋不舍的回头。
牧霄夺依旧撑伞站在?原地,复古灰败的市井,他穿一身暗色,好像停留在?出尘与?入世的界线。
盛愿温温吞吞的继续向前走,来到?水果店的台阶下,他犹豫半晌,终于?是没敢上去。
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见了在摊前切水果的洪珠仪。
那一头疏于?打理的稻黄色头发,像一担柴似的堆在她的肩上。她黑了很多,也瘦了,常年伏在?菜案前,导致脊背又微微有些弯斜,宽松的衣服聊胜于无的中和了这点缺憾。
有几个客人在?挑水果,摊位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热带和温带水果,颜色新鲜明丽。
人影幢幢后,那张经历岁月消磨的面庞依然美?丽,她的声音穿透耳畔嘈杂的车水马龙,传进他的耳朵里。
“藍莓45一盒還貴啊,你出門打聽,我這裏算是便宜的。”
“進價就貴,最近多澇啊,很多果子還沒摘下來就爛掉了,爛地裏了不是肥啊,成本自然要上去的。再不漲價,果農日子咋過的嘛,我們賣果子的咋過的嘛……”
在?洪珠仪据理力争之?下,客人终于?为她的话所动摇,掏钱买下两盒蓝莓。
盛愿忍不住轻笑?了声,他没能遗传到?洪珠仪伶牙俐齿这一点,争辩不过别人时只会装聋作哑。
虽然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但这对母子似乎天?生都有一种“把人气个半死但自己根本没发现”的本领。
送走一波客人,洪珠仪也没闲下来休息,熟练的用刀切开小番茄,在?里面各塞入一粒乌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