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短暂的一瞬间,竟然真的按照崔璨曾向自己许过的愿望,不再将她当成妹妹看待;抛下作为长辈的亲昵与包容后,惊觉自己对备选伴侣的责问与挑拣原来这样苛薄冷酷。
&esp;&esp;“不会啊,姐姐。”崔璨的回复反而没有太多犹豫与思量,“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我相信你。”
&esp;&esp;做什么都不会讨厌,多孩子气的诚恳…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对崔璨暗耍那些无理取闹的幼稚脾气?
&esp;&esp;“这种第叁方总是消失的讨论难道不让人感到厌倦吗,一刀切的政策,做不好回国人员的疫病监测就将风险扔给普通人来承担,要么境内的公民受害要么境外的公民受害。十几亿人每分每秒就能上交大把税金供养的政府,公共事务上却总是这个办事水平。”
&esp;&esp;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伸出食指点着竹筐将快要凉掉的烤馕推向对面,抛去所有那些幽深诡暗的心思,她重又回到姐姐的身份,从未露出任何马脚。
&esp;&esp;“不要和身边的人置气,向上问责就好。回学校之后请她吃个饭,道个歉。”
&esp;&esp;国庆假期结束了,今年最后一个假期。干燥的空气中盘旋起逐渐强劲的气流,秋老虎的尾巴沙沙扫过脸颊……是时候该把秋冬季的衣裳挂起来了。出宿舍门前,套上外套的一瞬间有被人拥抱的错觉,崔璨嗅到衣柜里熟悉的熏香的味道。
&esp;&esp;又想起姐姐蓬松的被子、只有叁种颜色中性笔的干瘪笔袋,靠在她肩膀上,发丝的清香与衣物的花香,好闻的人很容易爱上,睡在姐姐身边,像睡在槐花树下,那时她有能让全世界都羡慕的睡眠质量。
&esp;&esp;现在她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每次姐姐看见都会叹气。
&esp;&esp;身体素质一点点差下来,体测却一天天地近了;体测之后又是期中考,分班后第一次大考,同学们摩拳擦掌要考出亮眼的成绩,奠定自己在新班级中的地位。
&esp;&esp;四五十个小大人齐聚一堂,不同的家庭背景,青春期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高中班级里的人际关系有时说起来很复杂;但被圈在这样一个价值评定标准单一的系统里,一切有时又很简单:成绩好的总是受到更多人注视,最渴望出彩的年纪却活在集体主义的阴影里,受人注视也就成为一种奢侈品,衬托出一些适用范围很小的高贵。
&esp;&esp;崔璨宁愿自己跟同学一样什么也不懂,每天睁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要上好大学,浑浑噩噩考完这叁年的卷子,什么人生大道理,留到生活稳定得没有什么错误选择能轻易撼动时再慢慢悟;结果这些什么自由平等的恶毒思想,在今年上半年的某一天像彗星一样袭击了无辜的她,现在好,她比吊车尾还吊车尾了。
&esp;&esp;实在是可恶至极!
&esp;&esp;鼻孔出了两道气,崔璨恶狠狠地又蹦了两下,最大可能避免等会儿的八百米跑出肌肉拉伤。
&esp;&esp;体育老师为了节省时间,这次让男生女生在不同起跑线一同起跑。
&esp;&esp;而崔璨暗下决心要超过那些讨厌的男生半圈操场。
&esp;&esp;“嘶痛痛痛你下手轻点!”
&esp;&esp;“现在知道痛了,刚刚跑得比神庙逃亡主角还卖力的不知道是谁。”
&esp;&esp;“你懂个屁?我那是为了,女人的荣、哇呀痛痛痛痛!”
&esp;&esp;汤雅倩一边给崔璨抹药油一边翻了个大白眼。
&esp;&esp;“你一个人就算破了校记录又能怎么样,能证明什么?你看我们学校的竞赛班,哪个不是男的比女的多几倍?你进去学个国一出来,大家还是会觉得男生比女生更擅长理科。”
&esp;&esp;崔璨正欲反驳,想起姐姐的劝诫,到了嘴边的长篇大论又咽进肚子。
&esp;&esp;小腿上火辣辣的,她咬着嘴唇,胸口闷了一团同样灼热的气,上不去下不来,冲得鼻子有些酸涩。
&esp;&esp;“因为这是个男生变厉害更方便的社会。钢琴的琴键是为男性指宽设计的,汽车安全气囊也是按男性身高安装的,那我们现在的教学方式为什么不能是更适合男生的,学习气氛为什么不能是更包容男生的?”躺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崔璨对着头顶没有星星的夜空伸出两只脚,气愤地踢着空气,“但汤雅倩又不是国家主席,我跟她争个毛。”
&esp;&esp;“崔璨说的对。”白玉烟面朝相反的方向坐在她脑袋边,手指划过崔璨散在草地上的长发间的缝隙,霭霭夜色中,秋风吹弱了光线,向下注视妹妹的眼睛模糊地有几分愉快的弧度。
&esp;&esp;“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着这个社会很太平的观念,从来没听老师和长辈聊过什么权不权利的,直到亲眼目睹那些残酷事实的一瞬间,感到了被骗十几年一样的怒不可遏。平等和自由是社会学研究了多久的矛盾体,结果到我们这儿背个核心价值观忽然就全都实现了。最苦恼的是,这种沉重的愤怒没有出口,这种荒谬的现状似乎也没有途径可以改善。”
&esp;&esp;“是,我们是没见过游行和罢工的年轻人。北欧是世上人权最接近健全的地方,但这很大程度也要归功于低人口密度与海洋文化。冰岛女性第一次集体罢工时不过几十万人,相当于二十分之一武汉的人口,即便当时媒体资源匮乏,思想大范围传递的速度也要远远快于现在的中国;要组织出一场有巨大政治影响力的运动,比处在严格的言论审查中的中国要容易得多。”
&esp;&esp;“等我上任国家领导人的第一天,马上宣布各省独立,共和制变联邦制,这样大家约着游行罢工都很方便。”
&esp;&esp;“也许确实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我们应该是没机会见证了。”晚自习的课间很短,上课铃已经响起,操场的人群陆陆续续涌回教学楼,两人的身影一下变得孤零零的,连带着衣袖也钻进些许凉气,“崔璨,你和我,对于现在的这个社会来说,受教育水平无可争议地在金字塔最顶端,我们对社会的期待是绝对超过它在我们生命长度中的潜力的,这个时代对于我们来说也必然是落后的。我们享受了教育上的特权,就相应地要承受认知失调的痛苦和改善社会的责任。蜘蛛侠里不是也说过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esp;&esp;“可假如这种痛苦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又该怎么办呢?”
&esp;&esp;“和你的朋友说,和……我说。抓好那些在乎你的人、那些和你有相同理想的人的手,多向文明的人、文明的社会靠近,创造一个自己的小气候。人就是这样生存的。”沾了些草屑的手贴上崔璨的侧脸,那双黯沉的眼睛里是另一条银河,一个崔璨可以呼吸的太空,“任何时候你需要,我就在这里;任何时候你痛苦,告诉我就好。”
&esp;&esp;捏起那只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将它缓缓挪到左胸口,薄布下温热的躯体被姐姐温度较低的手指冰得一颤,让那处的搏动更显剧烈。
&esp;&esp;“你听……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esp;&esp;“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esp;&esp;深吸一大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抓住姐姐的校服袖子向下拉,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里迎上她的嘴唇,滚成一团,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放肆地钻进她的怀里和她接吻,直到两人衣领和发丝间全是泛了黄的禾草。
&esp;&esp;“你知道吗,你真的特别烦人。”
&esp;&esp;喘着粗气将姐姐按在草地上,说出这话前,崔璨暗壮了好几次胆。
&esp;&esp;白玉烟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唇上新添的伤口,腥甜的金属味,今年嘴唇第一次开裂,竟然这么早。
&esp;&esp;“是吗?”
&esp;&esp;“每次我们见面,你装的就像我们从来没做过爱、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我们两个人,你那样子摆给谁看?你这人没有脸的吗?”
&esp;&esp;被压制的女生嘲弄地笑了一下。
&esp;&esp;“那些事情,你的亲吻,你的……身体,对我来说本就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我说得难道不是已经足够清楚?反倒是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反应,脸红着回避?”
&esp;&esp;“就是这张嘴,”手掐着姐姐的下巴,妹妹的手却不敢太用力,“刚刚还说要分担我的痛苦。”
&esp;&esp;“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掀开外套的前幅,挑衅样地撩起衣摆,露出不知被眼前人亲过多少次的小腹,“这具身体,不是切切实实地在取悦着你吗?”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