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许愿
薛家一夜覆灭。
薛太师与薛家嫡系子孙被押于京都府大牢,等待问审,薛家势力遍布朝堂,一夜之间人人自危,不少官员送了家眷连夜出逃,整个京都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季清夏冷眼看着,不免觉得唏嘘。
她突然想到,十七年前的京都大概便是如此,只不过覆灭的是陈家,被牵连的是更多无辜之人。
京都,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不过第三日,宫里又来了人宣诸位贡生上殿。
太和殿中,季清夏左右看看,发觉被召上殿的贡生少了许多。除薛盈外,还有几个家中与薛家来往过密的世家女不曾到场。家族荣耀,一损俱损。就算是真才实学,也免不得会被家族所累。
还有些贡生虽然到场,却面如菜色,这会儿女帝还没到,季清夏分神听着几人的聊天才知,当日女帝定下的策论题目——朝中局势,有不少贡生借此夸赞了薛太师,t原想着借机巴结,却不曾想殿试尚未结束,薛太师便发动了叛乱。
偏偏那些文章还被三殿下一篇不落的收走审阅……不说前途,能否保住一条性命都成了未知。
人人自危。
季清夏突然觉得可笑。
不多时,女帝上殿,身后仍是带了三位皇女。萧云升那日对抗私军受的伤还没好,看着颇有几分虚弱,走在她身旁的萧云澜一直有些紧张的盯着她看,似乎生怕萧云升坚持不住,倒在殿前一般。
季清夏看着,不免对这位尚未有过交集的大皇女生出了几分好感。
宫内传言,大皇女萧云澜乃是陈昭莲找来替代真正皇嗣的陈家后代,这一点陈昭莲已在手记中否认过,那大皇女究竟出身为何,当年又到底是谁做出了换嗣之事?
季清夏正出神想着,便听到了女帝唤她的名字。
“季清夏。”
“学生在。”
女帝看着跪在下首的女子,眼中的欣赏几乎不加掩饰:“此次文章之中,唯有你的那篇令孤印象深刻。只是孤仍有几分不解,所谓‘重用能臣、不问立场’,其中‘立场’所指为何啊?”
“回陛下。”季清夏语气平缓,不急不躁:“所谓‘立场’,是出身、家世,亦是朝中党派。”
萧云升皱眉看向季清夏,微微摇头,周围也响起一片议论声。
人人都知道,薛太师叛乱一事令女帝大怒,下令彻查朝中与薛家有瓜葛的官员,凡存在钱权交易者皆以谋逆同罪论处。这会儿说什么不问党派,季清夏若在朝中,怕是已经算得上忤逆圣上。
“哦?”女帝眼神冷了几分:“党派分裂,扰乱朝政,如何可以不问?”
季清夏毫无惧色,继续道:“论心论迹,若真有扰乱朝政之为,自然当罚。可若因严查而导致互相栽赃谋害,让严查成了党争的刀子,朝中纷乱便永无休止。”
“季清夏,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季清夏垂眸:“学生妄言。”
“你是够妄言的。”
萧云升听到这话,急的想要替季清夏求情,还未等开口,又听到了女帝低笑:“如此直言不讳,倒也是难得。此次春闱,孤便钦点你为状元,加之殿试那日救驾有功,孤许你一个要求,无论何事皆可言明。”
季清夏抬头看向女帝,就见她唇边带了几分笑意:“事关家人,你可得想好这个要求。”
这一句出口,季清夏已然明白,女帝这是想借她之口认回陈笙。只要自己提起,女帝定会下令查明陈笙的身世,无论当年真相到底如何,陈笙都能做回他的皇子,而她也能跟着一步登天,成为那人人艳羡的驸马。
可这几日亲眼看着京都的种种乱象,季清夏心中却生出了些其他的想法。
于是季清夏定了定神,一字一句道:“学生斗胆请陛下彻查当年换嗣一案。”
女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想好了?”
“是,想好了。”
“可别后悔。”
季清夏俯身跪拜。
“萧云升!”女帝一拍椅子扶手,萧云升立刻应道:“在。”
“彻查二十年前坤宁宫换嗣一案,查不出真相不要来见孤!”
“是,母皇!”
女帝看向季清夏:“季清夏,可还满意?”
“学生谢陛下圣恩。”
众贡生大多是京都的世家小姐,自然明白这事是女帝的逆鳞,从不敢有人提起。尤其……这还当着大皇女的面呢。大皇女倒是沉稳,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反倒与此事无关的二皇女笑意盈盈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
这季清夏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提旧事?
众人不解,却或为她惋惜,或幸灾乐祸。
毕竟敢这般忤逆圣上的状元,古往今来估计也只有这么一位了。就算她在殿上被钦点为状元,以后怕是也与官运再无缘分。
女帝闭了闭眼,让季清夏下去,才继续往下宣布名次。榜眼出自殷家,倒也算正常。毕竟这位平日就在京都有“才女”之名,只不过一直被薛盈压了一头,薛家覆灭,薛盈再无出头之日,倒换了这位殷小姐风光。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探花之名竟给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寒门学子,冯芷微。
冯芷微谢恩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她虽在会试中考中了亚元,却深知自己对于朝廷局势了解的十分浅薄,殿试可不是只看学识的地方,以冯芷微对自己的估计……能中进士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怎么也想不到竟能被钦点为探花。
只觉得起身时腿都是软的,还好季清夏暗暗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殿前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