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中宵拱手听命,郑戬的面色缓和一点,道:“这两日你交待一下,再到大通监一两个月。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多制些新铁钱。你到了那里,不管是收买也好,还是向冶户加课,务必使新铁钱比现在多上一两倍。河东路钱法混乱,此为最急之务。”
杜中宵拱手称诺。这位郑相公新来,看来是要做些事情的,既然与自己的想法不一样,还不如离开并州。自己惹不起,总躲得起。
出了长官厅,杜中宵仰头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毛皮货场和新铁钱,都是自己的功劳,怎么新的长官来了,先拿这两件事向自己开刀。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火先烧到自己的头上。
到了都厅,回到自己案后,杜中宵随手处理着公务,没一点情绪。他已经可以预见到,郑戬的这两项举措,必然惹出乱子。可自己在一边看着,却一点办法没有,说得多了,徒惹人厌烦。
第46章民乱
杜中宵坐在交椅上,看着陶十七在一边鼓捣燧石,不住地试,打得“啪啪”作响。陶十七摆弄的枪上没有装枪管,更加没有装火药,纯粹是在试验击发机构。
十三郎和陈勤从另一边的山脚转过来,手中提了两尾大鱼,口中唱着歌子。
这是闲适的乡间时光,恬静而悠然。杜中宵坐着,看四周山色青翠,心情放松。
来大通监不久,杜中宵便就把新铁钱的产量提升了一倍,大量的新铁钱运出山去。郑戬在得到更多的新铁钱后,断然下令停用旧铁钱,包括税赋在内,衙门不再收旧铁钱。但在离并州较远的州县,不只是民间大户,就连有的地方衙门,都利用信息不对等,疯狂地使用旧铁钱买能买到的一切货物。
位于深山中的大通监不受影响,这里民风淳朴,商业不发达,民间本来就很少使用现钱。外面的钱法再变,也与这里无关。
看着十三郎和陈勤两人走过来,陶十七向着他们猛地一扣扳机,口中大喊:“轰,轰轰!”
两被吓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陶十七看着哈哈大笑。
陈勤和十三郎吃恼,一起上前,追打陶十七,闹作一团。
并州衙门,附廓县阳曲汤知县急急来到长官厅,向郑戬拱手行礼:“相公,前几日废止旧铁钱,民间百姓多有怨言。今日清早,便有百姓勾结本城兵士,在子城外走马承受白阁长衙前聚集。白阁长再三分说,人群反越聚越多,不肯散去。下官进子城的时候,人群已向子城而来,把门兵士已经把城门关了!”
郑戬站起身来,沉声问道:“前日已经揭榜各处,春税可纳五分旧铁钱,五分新铁钱,寻常百姓手里能有多少现钱?聚众闹事的,想来不是贫苦百姓了。”
汤知县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人情汹汹,下官也无法查探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郑戬来回踱了两步,对门口的吏人道:“去请石钤辖来,我有事相商。——还有,吩咐守城门的兵士,加派人手,不许乱民入子城!”
吏人叉手应诺,转身去了。
郑戬又对汤知县道:“知县,既然有人闹事,城中当有人主持大局。并州城子城以外,是你阳曲县所辖,你当即刻回去,安抚人心。乱民闹事,万不可让他们冲撞了县衙!”
现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汤知县一万个不想离开子城。此次闹事的除了百姓,其实是军人为主。这些骄兵悍将,一旦发作起来,谁也控制不住,砸衙门,杀官员,实在不是个事。
见郑戬目光锐利,毫无转圜余地,汤知县暗叹了口气,只好告辞。
汤知县还没有出门,通判商瑶和王克臣撞了进来,一起向郑戬行礼。
郑戬道:“城外乱民因为停用旧铁钱,纷起闹事,你们可有什么消息?此事已经有几天了,怎么偏偏今天闹将起来?而且多有军士参加,军俸早已换发新铁钱,与他们何干?”
商瑶道:“下官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真假,请相公参酌。衙门欲停用旧铁钱,除了春税许用五分旧钱之外,其余并没有明确的章程。本城用钱最多的地方,便是毛皮货场。此次钱法停新用旧,便有在货场有势力的人家,去外地低价收购旧铁钱,到货场按官价换毛皮,上下其手,赚了不少钱财。昨日知录沈士龙知晓了此事,极是恼怒,派出兵丁,把守货场,不许一文旧铁钱行用,致有此事。”
王克臣道:“衙门在货场吏人不多,被本地几个大户把持,他们招集无赖,又勾结一些城中的游手兵士,大肆敛财。沈士龙做事太急,这些人手中尚有大量铁钱未曾花出,便鼓噪闹事。”
郑戬点了点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并州城行用新铁钱已经有数月时间,特别是官吏和兵士的俸禄都发新钱,城中新钱不缺。如果不是存心要从新钱旧钱切换中获得好处的,手中不会有大量旧钱。突然间闹事,必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年代军队闹事实在是稀松平常,年年都要几起,单看闹大闹小。闹得大的如沂州王伦,纵横东南数十州,小的旋起旋灭。郑戬在西北数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并不惊慌。
等不了多时,石全彬急匆匆地进来,向郑戬叉手行礼。
郑戬道:“钤辖,城中行用新钱,禁用旧钱,有兵士百姓不满,集结作乱。你从速招集兵马,以备万全!切记,没有我的军令,一律不得擅自行动!有胆敢擅动刀枪,激起民乱者,斩!”
石全彬叉手唱诺,转身离去。
到了这个时候,司法林参军才来到官厅,向郑戬行礼问候,道:“相公,下官已派得力人手,出子城查探。一两个时辰之后,当能知道事情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