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带着些许燥热,小道旁低矮的灌木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奋力地叫嚣着。
伴着纷乱的虫鸣声,护卫们接二连三垂下了头,眼底虽是满满的抗拒和不甘,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独眼瞅着一溜埋下去的脑袋很是满意,想着逃狱后诸事皆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猛然想起还有几位小娘子,他扫了眼四周并未发现人影,索性两脚岔开,气定神闲地大吼道:“夫人们,别躲了,快出来吧。”
此处空旷,除了几棵大树和马车,都是些低矮的灌木丛。
独眼等了会仍不见人影,也不着急,提上刀猫戏老鼠似的,开始一辆一辆地搜。
脚步声渐渐逼近,蜷缩成一团的银珠,虽然知道眼下性命无忧,可一想到要入匪窝,上下牙齿就止不住地打颤。
容华用力握着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别害怕,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后,咬咬牙从车底钻了出来。
正要用刀挑开车帘的独眼,见脚边突然蹦出个美人,眼冒精光,一时也顾不得对方满头满脸的尘土,凑上前便想嗅上一嗅。
容华脸色微变,快速闪到一旁,骨碌碌的眼睛转了一圈后,笑吟吟地开口:“好汉是干大事的人,小女家中略有薄产,愿为好汉大业尽份绵薄之力,还请好汉收下钱财后放我们归家。”
为了让自己显得有底气,话一说完,容华不疾不徐地摘下腰间荷包,取出里面所有银票,双手呈上。
眼风扫到银票后,独眼脚步一顿,果真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胸,微眯着眼审视容华。
容华被盯地心里直发毛,可又不能露怯,她拽紧裙子,仰起头笑着回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嘴角已渐渐开始发酸。
就在她嘴角僵硬快坚持不住时,独眼哈了一声,开口笑道:“有意思,有胆量,老子喜欢!”
“不过……钱也要,人老子也要。就冲你这胆识、气魄,只要你能安心待着不逃跑,老子就让你做大夫人,以后寨子里的大小事物你说了——”
话没说完,嗖的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地从不远处传来。还没等容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利箭从她的鬓角擦过,紧接着便是箭矢快速插入□□噗哧声。
——嘭,独眼胸口上插着一只箭,应声栽到在地,地上的泥土被惊起,散乱地飘荡在空中。
独眼脸贴着地,仅剩的一只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胸腔的剑羽,又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利箭射来的方向,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容华愣愣地盯着地上被利箭削断的一小撮头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肖再偏上那么一点点,现在躺地上的就是她了!
这算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迅速,重伤在地的护卫们一脸茫然地互相对视着,待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眼底骤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独眼一死,危机便彻底解除。
银珠手脚并用地从车底爬出,哆哆嗦嗦地抓着车辕站起来,颤声问道:“姑,姑娘,我们现在没,没事了吧?”
容华很想挤出一个笑容,一扭头余光瞥到脚下的尸体,再一想到那只箭差点射中她,胸腔里忽然一阵翻滚,手脚发凉,扶着车辕干呕起来。
见容华这样,银珠本能使然,也不害怕了,上前围着容华,焦急道:“姑娘没事吧?”
待呕了几下,容华正要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由远及近,护卫们对视一眼,警惕地看过去。
车底正要爬出来的张嬷嬷一听声音,又瑟缩着身体钻了回去。
容华朝银珠摆摆手,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往边上挪了挪,直到看不见了尸体,才循着声音望去。
枣红烈马背着光缓缓走来。光影笼罩,容华并没能看清马上男子的相貌,只能大致看出男子穿着玄色劲服,身量颀长、脊背挺拔如松,手上握着把七星落雕弓。
经过容华时,枣红烈马并没有停下,男子的视线也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径直看向前方,目光所到处凛冽肃杀之气顿起。
手臂上汗毛根根倒立,容华看着面如冠玉,凤目狭长的男子,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人能单凭一个目光,便可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七星落雕弓在阳光下幽幽地泛着冷光,生人勿近的气势像极了它的主人。
“七星落雕弓!”护卫中有人惊呼出声,那人强撑着痛站起来,像是怕认错人,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片刻后激动道:“永定侯,真的是永定侯!”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地上躺着的护卫们虽未说话,却难掩兴奋之色,纷纷整理衣服头发,挣扎着爬起来,面带崇敬地看着马上男子。
大周男儿,凡是有血性的,谁不想成为狼牙军的一员,跟着永定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萧随双腿轻夹马腹,枣红烈马打了声响鼻,不情不愿地停下。他俯身贴着马耳说了句话,马儿竟像是听懂了般哼哧一声回应,不再用蹄子刨拉着脚下的泥土。
此时不再背光,萧随整个面部呈现在阳光下,旁若无人地安抚着他的马,那轻声细语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护卫们仍恭谨地站着。容华止住思绪,上前福身行礼,道:“谢侯爷相救之恩!”
萧随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容华,什么也没说,又将视线移至一排马车处,凤眼微眯淡淡开口道:“刑部尚书容煊府上的?”
容华循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马车车头上挂着的容府府徽,点了点头再次福身谢道:“小女容华,谢侯爷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