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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第1页)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撤下早膳,心想一会儿陛下跟前的荣禄公公来问,他们能有个不错的交代。又觉新晋的丽妃其实很好说话,心性温善,还很恤下,正得圣宠,算个极好的主子了。

一时间众人心安了,昨夜滋生的焦灼不安俱都消弭,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刘问春照例来请脉。丽妃坐在白玉座屏后身影模糊,斜枕凭几,气息低柔,身旁高脚摆架上架着一只青釉龙觚瓶,插了早春新桃,点点嫣红,清香阵阵,瞧着一派生机。

“娘娘近来可有不适?”

“并无。”

“可有头疼、胸闷、胁肋胀痛之兆?”

“……并无。”

“可有倦甚、畏寒之状?”

“并无。”

刘问春颔首,又低声询问芳仪,丽妃的食饮安寝之事,芳仪答丽妃吃得少,但胃口尚可,只是夜里总是惊梦,说到这里,桑桑的声音忽然越过座屏,淡淡传来:“本宫无恙,只是夜里微微受凉才醒得多些,劳烦刘院判了,芳仪,代我送一送院判大人。”

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刘问春也是聪明人,不再多问,自觉起身行礼告退,临走时开了两帖安神汤的方子,桑桑略通一点医术,取过来仔仔细细得看,确认是寻常安神之用,心才放回肚里。

按例,这份脉案将会呈到姜献手边。

刘问春应当不会乱写才是。

脚上戴着镣铐,哪儿也去不了,桑桑就在殿中坐了半日。

午时听说姜献还在批折子,一会儿要召见大臣奏对,在御书房用膳。桑桑没说什么,宫人奉上午膳,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摆手让撤,身上略觉生寒,就靠着薰笼先寐了会儿。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有双软软的小手覆在额间,带着一股冰皮酥酪化开的奶香,像少时捧着白瓷碗怎么也舍不得咽下的最后一口,好像只要她吃不完那碗冰酥酪,阿娘就还在。

桑桑似有所感,略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刺目的天光,照得人心迷目眩,仿佛已不在人世。一枝嫣红桃花摇曳着扑入眼帘,正是她青釉觚里插的那一枝,此刻正被个三四岁的幼孩握在掌中,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穿着蟒白银丝圆领袍,目若点漆,小手还放在她额上,见她醒过来,他慢慢收回手,安静的同桑桑对望。

像极了她梦里小小的孩子。

桑桑一眨不眨看着他,忘了呼吸,轻声唤:“阿拓?”

“阿拓是谁?”

殿外传来清冷冰玉的帝王问询,桑桑撑起半边身子,肩上的罩衣顺着塌下的薄肩、削腰、玉颈滑落在地,她惊疑发觉这原来不是梦,夕阳暮红沿天边挥洒,她一觉睡了这么久。

姜献步入殿中,身后流霞倾尽,映得他眉眼也晕上两三分柔意,那三四岁的孩子转身跑向他,攥着手中桃花踮脚唤:“父皇。”

姜献抱起他,走到桑桑面前,桑桑还在发愣,姜献不许宫人入内打搅,随意拎了一藤椅坐下,将孩子放在膝头,拍拍他的小腿:“去见过你母后。”

又道:“好端端取你母后花瓶中的桃花做什么?”

桑桑这会儿已回过神来,并拢双腿膝坐在榻上,见她盯着孩子瞧,姜献道:“他唤流英,是朕的崇王,不叫阿拓。”

说话间,小小的流英从帝王膝头爬下,脚尖先点地,等踩实了,才拢了拢微皱的银白雪袍,规规矩矩拜倒在桑桑面前。

他的礼数被教导的很周正,字正腔圆,一点没有同龄幼子的含混,“儿臣拜见母后。”

也不质疑为何要唤她母后,只睁着一双温温浅浅的眸子乖觉看她,递过来那枝开得很好的桃花,“桃花好看,儿臣想借花献佛。”

桑桑接过,微微笑了笑:“多谢你,流英。”

流英。

是流英百世的意思吗?

看起来就被教养的很好的孩子,相貌也继承了姜氏皇族的深目高鼻,她过世不到四年,若姜献在她临终前那段时间宠幸宫人,生出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桑桑近来身乏神散,动辄总是易分神,没发觉流英悄悄凑了过来,钻进她削纤臂弯里,只是出神的想,若那孩子也在的话,今年该当有五岁了,比流英略高一点,也会生得雪白斯文,不知会不会继承他父亲的脾性,成为一个任性恣意的小殿下。

桑桑低眼,雅青眼睫遮住眼底怅惘,直到流英轻声惊呼:“母后好清瘦!”

桑桑回过神,对上姜献微皱的眉,不大好看的脸色,不用他说话,她也知道他在用眼神问什么:又没好好用午膳吗?

她别开脸,叫来芳仪,让她从库房中取来适合赐给孩子,寓意吉祥的玉如意、黄金锁、和一对象牙雕嵌翡翠的磨喝乐,那原是七夕拿来供奉牛郎织女的,玉芙殿也没甚么孩子用的玩意儿,民间也多以磨喝乐作孩童的玩偶,就赐给流英了。

有流英在,二人注意力都归拢在流英身上,他很听话,且黏桑桑,不怎么爱说话,但每次一唤母后便拿湿漉漉的黑眼睛仰视她,桑桑的心不自觉化了,一道用过晚膳后,搂着流英在西窗榻上念书给他听。

姜献立在琴桌前把玩她的焦尾琴,她很久不抚琴了,古琴长时间遭到冷待,弦音疏涩不准,他漫不经心替她一根根调好了,琴音娓娓,自指尖流泻,间或夹杂桑桑和流英的对话。

“母后的字好吗?”

“……不好。”

“父皇的好,父皇怎地不教母后?”

“他教过了,教不好。”

“想来父皇虽英明神武,但确实无为人师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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