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缓和了几分,照旧饮酒,观赏歌舞,勉强周全至席散。
政事堂灯火通明,谢治尘尚在处理急务,闻知此事,当即召集一干文臣武将商讨退敌之策。
青罗离宫前颇是担心薛贵妃,“母妃这几日务必警醒些,尤其是父皇,他若召母妃觐见,母妃可寻个托辞推拒。”
薛贵妃道:“母妃在宫中,无甚可担心的,倒是你。”
青罗顿了顿,无奈地笑笑,“但愿是儿臣多虑了。”
这一夜,长安多少人如她这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翌日一早,亦无甚胃口用早膳,坐在食案后,听薛虎禀报新探得的消息。
突嘞军所携粮草极少,靠沿途纵兵劫掠,补给物资,以便火速行军。
人马便是不足十万,也当在六万至七万之间,抛开兵力悬殊不提,禁军久未经战事,突嘞军既是远征,必会派出精锐中的精锐。
长安城门又多,外墙算不得高,单是防守,事倍功半,在城中坐以待毙,恐会陷入被动,是以朝中定下对策,集合禁军中骁勇者,主动出城拒敌,将战线推至城外,或可延挨些时日,等待援军。
约莫申时,宫中来人传旨召青罗觐见。
青罗暗忖,前世父皇将她召入宫中献祭,系因张司窈挑唆,这一世没了张司窈,为何又在此时召她入宫?
不止她,其余嫁在长安的公主亦被召见。
青罗仰头望着被暮色染红的天际,原想不去,可她母妃尚在宫中,皇帝若不怀好意,母妃如何逃得过?
城中照旧宵禁,夜鼓声响过百下,各坊陆续关闭了坊门,落日西沉,倦鸟归林,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并无突嘞人兵临城下。
空阔的朱雀街上,车马行人渐稀,青罗放下帘子,问驾车的薛虎:“杜仲有消息么?”
薛虎回说尚无,“许是路上耽搁了。”
青罗微微蹙起眉,算算脚程,早该回长安了。
“她去东都送人,有甚可耽搁的,多半是跑了。”几日前见裴勖之,他曾这般怪声怪气地刻薄杜仲。
青罗自是未起过疑,只恐路上生了变故。
昨夜因杜仲未能赶回,暂且按兵不动,怎知出了突嘞这桩事,这关口上,朝中断然不可再生乱,父皇想必也无暇分神处置太子。
一路心事重重,入了宫,发觉被宣进宫的除了公主,另有好些宗室女眷,皇帝未立即召见她们,而是安置在昭明宫西路的命妇院。
青罗站在廊檐下,遥望暮色中宫阙漆黑的檐角屋脊,错落蜿蜒,犹如匍匐的猛兽。
女眷们或坐或立,缄默不语,多是愁眉不展,突嘞来袭的消息尚未外泄,昨夜赴宴的众人却已知晓,她们当中好些人亦在。
待到戌时,天色全然黑下来,宫人入殿,掌起灯烛,奉上暮食。膳食算得丰盛,因不知何故被召入宫,女眷们俱是无心饮食。
侍膳宫人木着脸在食案旁斟酒,青罗瞥了一眼,心底莫名有些异样,见近旁小娘子执起酒盏欲饮,下意识地拦住了。
那小娘子瞧着面善,唇角生有两只米粒大的面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