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澜是爱他,但她更爱她自己。
江屿感到眼眶有些发酸,他低下头,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直到那股酸意退去了,才又抬起头。
“姑姑,”他继续这样唤江海澜,“你把我带出岛,养育我,让我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心里对你有感激有敬重,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拼尽全力也会去做。”
江海澜说不出话来,喉头像被堵住一般,她只能伸出手想越过桌子去握江屿的手。
江屿却收回手,继续说:“但恐怕没有更多了。”
江海澜一愣,手指在桌面上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到,掌心是空的。
她怔怔地看着江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才发现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表面乖巧,骨子里却倔强坚持。
跟她很像。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残酷地意识到,她这辈子或许都听不到江屿喊她一声妈妈了。
江海澜把手收了回来,连同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她抬起手臂环抱在胸前,脊背向后僵硬地靠在沙发上,似乎又恢复了人前一贯的优雅端庄。
江海澜做了个深呼吸,竭力装作平静的模样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让你断了跟杨君鸿的关系,从今以后不许再见面。”
江屿也做了个深呼吸,“这我无法做到。”
江海澜问他:“不是说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吗?”
江屿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江海澜的眼睛说:“我小时候很怕你把我送回岛上,所以我努力顺从你,我一直假装很开心很幸福,但其实我很害怕,一点也不敢违背你的意思。”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酸涩,“但以后恐怕不行了,我不能听你的话离开杨君鸿,这件事我做不到。”
“你就这么相信杨君鸿不会抛弃你?”江海澜变得激动起来,“你们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没有婚姻的保证,以后也不会有孩子,这种关系不会长久的!”
“有婚姻就有保证了吗,像你和姑父一样相互隐瞒相互猜疑吗?”
江海澜猛地一怔。
江屿继续说:“我有心,我能感受谁真的爱我,杨君鸿爱我胜过爱他自己,而我这辈子也只会爱他一个人,我会把我的爱,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他。”
杨君鸿一直竖着耳朵听,在听到江海澜那一句高声质问之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江屿身后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哪里还能忍,当着江海澜的面弯腰亲吻江屿的头发。
他在江屿头发上亲了亲,直起身看着江海澜,曾经的恨意被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取代了。他说:“江总,忘了跟你说,我马上就会跟江屿一起出国了,我爸躺在病床上管不了事,公司里就你说了算。恭喜你啊,得偿所愿大权在握。”
杨君鸿最后说:“你尽管去享受你的权势你的地位,江屿我要了。”
杨崇山这一次晕倒是在公司,救护车直接开到楼下,想瞒是瞒不住了。
当天消息就上了新闻,江海澜和杨君鸿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秦意给杨君鸿打电话的时候,幸灾乐祸的劲儿掩都掩不住,隔天上午,秦家老爷子就带着秦怀玉来了医院。
杨崇山那时还没醒,秦仲文没进病房,就站在外面的会客间看了一眼,低声跟江海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江屿旁观,不知道杨君鸿的这个外公究竟是体面周到还是世故圆滑,曾经闹得那么不愉快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探病结束后杨君鸿就要送秦仲文离开,秦仲文却道还没吃早饭,让杨君鸿去给他买。
杨君鸿皱起眉,江屿看出他不怎么高兴,掏出自己的饭卡给他,说道:“你去吧。”
他目送杨君鸿沿走廊离开,等背影看不见了,身边的秦仲文突然清了清嗓子,对他说:“江医生,有没有时间陪我说两句话?”
江屿预感到了秦仲文有话要说,点头道好。
他四下看去,指着一处角落道:“去那边吧,这边人来人往恐怕不方便。”
秦仲文跟在他后面朝那处角落走去,秦怀玉也想跟上,被秦仲文制止,满脸的不情愿。
这处角落正好处在l形拐角凸出来的一块位置,还有两盆绿植遮挡,外面的人如果不注意是不会留心的。
秦仲文依旧一身朴素衣裳,单手拄着拐杖,站定之后他先往江屿看了一眼,显得欲言又止。
江屿体谅地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一会儿杨君鸿就该回来了。”
秦仲文脸色微微变了变,落在江屿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清清嗓子才开口说:“那我也就直说了,江医生,我知道君鸿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照顾,作为他的外公,我很感激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江屿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秦仲文,他不傻,听得出秦仲文的意思,无非是有条件就提,然后离开杨君鸿。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狗血戏码会在他身上上演,但这毕竟是杨君鸿的外公,他还是给予了充分的尊重,笑一笑之后说:“照顾杨君鸿是我自愿的,我不要求回报,但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看了秦仲文一眼才又说:“如果您真的能满足我,我的确有一个请求,我希望您能祝福我和杨君鸿。”
秦仲文脸色顿时变了,一脸的难以置信,大概没想到江屿就这么直接地把这层纸捅破了。
江屿还注意到他拄着拐杖的手也握紧了,松弛的皮肉之下骨头都凸了出来。他想,此时此刻秦仲文会不会正在心里痛骂他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