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岚不禁笑,圆润的杏子眼睛总算点亮了星星。小乌鸦也开心起来,又趴在手臂上,跟岚岚继续道:“我还有别的礼物要送你呢,比如雪花竹箫”
“那又是什么呀?”
“就是等到下雪的时候,用翅膀削断一根最直、最绿、最软硬合适的竹子,啄出八个孔。再挑十来片正在飘落的,形态不一、精致美丽、纯洁无瑕的完整雪花,用我的正气化成银的,再镶嵌在上面。我以前常吹着玩,声音清远畅通,随着风雪飘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然后被控诉年年扰民。蓝梅哭笑不得地想起那年去接他,岢岚山的居民拦住他这终于“铲除祸害”的青天大老爷,送上各色山珍作为“除去一害的报答”,陈说野生小暗虚那一桩桩一件件斑斑劣迹,委实是声泪俱下、字字凄苦。蓝梅一再向父老乡亲们保证,以后一定家养此暗虚,绝不再放生为祸人间,这才最终得以行路。
“哇”岚岚却神往极了,衷心道:“雀雀哥哥,你做的比问采氏好玩多了。”
时隔八年,蓝青天大过年地再次被投诉扰民。于是初春榆花一开,两小只便被打包送去前殿,让素簪姐姐她们好好教授音律。还特别强调小乌鸦,务必、绝对、必须要教好,绝不可以再有投诉。
至于五音不全的岚岚蓝师父温和道:“岚岚不喜欢可以不学,以后让师哥给你弹奏就好。”“啊?师父好偏心!”“岚岚好好读书,以后可以拜官入仕。不要像你师哥不求上进,现在书读不好,师父不给他找一个谋生的技巧怎么行”小乌鸦气到半死。虽然他确实喜欢箫笛胜过书简。
二十年后,在盛稷中时任绵帛县令、后为礼部尚书的东岚从不收礼,无论是何等千金难求的华彩珠宝、胭脂水粉、古画名瓷、歌姬名伶,或为求官或为求爱,俱连岚府门槛都踏不进去。
岚大人是这么说的:“这个确实是都不怎么觉得好。”
“那师老板可是闻名京城的南音大家,您真不听一听?”管家笑而端茶,饮道,“难为柳大人请来,让咱们府上一块欣赏,大人不给我们赏点福利吗?”
岚大人忍不住扶额而笑,道:“薄将军不知道,我家里已有最美貌的乐师了。”忍不住笑两声,才能继续笑道:“音律精绝,我自小便自愧弗如。”
薄管家得意地品茶,而后揽了爱妻到怀里坐下,笑看岚岚的笑容:“今晚我带你去看师老板的戏,不在家里看。”岚岚笑而点头,伏在他怀中,想起他十六岁时,大概是到了感悟音律的关头,一脸七八天都在竹林里参悟。
蓝梅说让他自己静想便是,不可打扰,也不用担心。正好是笋嫩鱼肥的时候,饿不着。
岚岚却怎能放心,第八天终于不禁煎熬,便提了食盒去找。本来以为这从不做饭的家伙能饿到在竹溪中叉鱼生吃,一路却见个垒得像模像样的灶台,灶下灰里还煨了几块笋块,甚至还有架在一旁的石锅蘑菇汤而几只小竹雀在锅沿啄着喝,叽喳作响,看样十分美味。
岚岚心情非常复杂。这货向来自称不会做饭,师傅不在家,没岚岚照顾要饿死。原来这许多年都是在撒娇——
箜篌如天音落珮。
清碧天光自潇潇竹林中落下,东岚立于竹林中,听风听雨听鸟啭。
已是他自成一派的精致华丽,声声如滴珠玉,又渐入竹风中,潇潇丽丽,竹叶纷纭。
东岚不禁仰头,望见亮丽阳光,此时早已忘却箜篌音曲。待回神时,薄风筠已站在身前,笑着低头看岚岚了,笑问道:“方才的《岚水风筠》,如何?”
东岚不禁笑,拉他坐下吃午饭,由衷欣喜道:“恭贺师兄,终于大成。”
至于其它礼物,东岚从榆庭搬家来驻地时,随意捡了些薄风筠送的礼物带来。因为都很喜欢,也没怎么细挑,觉得都差不多。结果摆在府内,来往看到的都说新来的县太爷在炫富,岚府比珍奇阁还富丽堂皇。岚大人哭笑不得,亲自收拾了十箱放在库房,再不让人看到。却还是被偷了两回,虽则追回,也实在怕了。正好是春节探亲假,岚大人赶紧都运回榆庭藏好,是再不敢让外人看到了。
蓝梅哭笑不得,也舍不得打趣爱徒。便就和岚岚在清扫清榆小院时,再次一一放好。收拾完,正好下了雪。岚大人便一个人站在风雪落满的枌荚渡头,在隔家丁丁唰唰的郎榆家具刨花声中,等一只原本就心思精巧世上无双、又用上十二分心意制作精美礼物的大乌鸦回家过年。
“这个字,是‘笠’。你的名字。”繁复金拙的古篆。
知道儿子才止三岁,握不稳毛笔,徵便握着笠的手,一笔一划地写。松烟墨是流金的,在午后的阳光里金粉熠熠。
徵道:“鲁朴氏有自己的文字。虽然难,必须得学。”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回到鲁朴氏的族人中。荔妃不在这里。但凡徵来,荔妃便去偏殿,或绣花,或作童裳,或准备儿子的果品糕点。于是总会有与徵独处的时间。他两三天来一次,或待一上午,或待一下午。上午来,便开始教笠武艺。下午来,便是文字。似乎他也早已知道,两人的父子缘分会很短暂,所以并不曾冷待这个出身尴尬的长子。
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徵和荔妃不约而同地保护他,不让他知道夫妻间并无感情,殿外还有一位春华夫人。宫人们也什么都不敢、不会说与小殿下听。
于是这个秋日流金的下午,他还是一笔一划地跟着父亲学字。徵说:“字很有趣。鲁朴氏的文字是象形文,以万物的形状图画凝练而出。”于是教他写“鱼”,纸横过来看。笠不禁笑,依次自己指着,奶声奶气道:“鱼头,鱼鳞,鱼尾。”徵也笑,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