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坚定道:“陛下,老臣老了
,不敢误人子弟。”
嬴政又说了几句,王绾油盐不进,但嬴政并没放弃,而是拉着王绾开始追忆往昔。
这副君臣相宜的温情场景,张婴很是习以为常,他在王家还见过陛下更肉麻的一面,比如和王翦抵足而眠之类。
但从未见过嬴政这一面的四位公子都看呆了。
等嬴政又一次劝说失败时,公子寒忽然上前一步,向着王绾鞠躬,拱手道:“若王丞相不弃,寒愿为丞相执弟子礼,再拜王丞相为先生。”
嬴政察觉到公子寒的小心思,但他没阻止,这也是一个能将王绾留在咸阳的好办法。
王绾平静地摇头道:“寒公子,老臣三年前便不再收弟子了。”
公子寒正准备再出招,没想到公子胡亥也跑了出来,像是幼儿抢玩具一样拱手道:“王丞相,还有我还有我!您之前答应过我,若再收,会优先考虑收我!”
公子寒:……
这个讨厌的学人精。
王绾只用一句回复怼住了胡亥:“胡亥公子,老臣当年收弟子时出了一道题,莫非你知晓如何解决野人问题了?”
胡亥:……
公子寒见拜师借口彻底用不上,便想用别的方式笼络王绾,比如拉扯亲戚关系,比如激将对方不继续为大秦效力就是忘恩负义,再比如拿后嗣的兴衰来刺激王绾,
奈何这些手段都是被王丞相玩腻的,王绾仅仅说了几句话,便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令公子寒与公子胡亥哑口无言。
嬴政沉默地看着,他冷不丁道:“阿婴,你想说什么?”
张婴:……
好在之前他就想过可能会被cue,心中有些准备。
张婴看向王绾,道:“王丞相,你能告诉我,商鞅当年为何变法郡县制,废除井田制吗?”
王绾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
他眸光微动,看向小小的人儿,道:“因为耕牛出现,农具改进,农户有余力种植公田之外的私田,渐渐的出现‘民不肯尽力于公田’公田渐渐荒废的状态,所以才……”
张婴惊讶地看着王绾,他本来以为还要多费口舌说一下,生产力与制度之间的关系,没想到王绾讲得一点都不比后世的专家少。那就更好办了。
张婴歪了歪脑袋道:“那若是回到分封制,黔首们会愿意回归井田制吗?”
“当然不能……”
“可若是分封地的君王命令黔首们施行井田制呢?”
“那必然会再次出现公田荒废……”王绾话语一顿,他猛地看向张婴,犹豫了一会后道,“所以小郎君的意思是,治世理念并非由上面决定,而是应该由农耕、粮食的亩产来决定?”
张婴目瞪口呆,我去,这位大佬反应太快了,有点超前了啊!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张婴会突兀地提这个,并不是他有什么答案,只是为了挽留下王绾而给他出一个难题罢了。
毕竟古代的郡县制和分封制的治世之争,可是两千年来,无数顶尖聪
明人的争论焦点,依旧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纵观朝代更迭的历史,最大的感悟是,只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和不受性命压迫,就不会反。
王绾却没有因为张婴的回答失望。
他反而上前一步,饶有兴致道:“小郎君,你认为粮食决定一切?若人人都有余粮,有衣穿,你认为他们一定不会反?”
“人又不全一样,还是有个例!”
张婴摸了摸下巴,“比如荆轲、高渐离这样为了忠诚、大义之类的。但这样的人能有多少,几个,几十个,撑死几百个,只要没有黔首跟着,成不了气候。”
王绾摸胡须的手一颤,直接拔下一根。
四位公子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张婴敢直接提荆轲的名字,他们偷瞄嬴政,发现嬴政面无表情地坐着好像没听见,一时间也分不清该感慨张婴的好运,还是嫉妒他的受宠。
王绾沉默了一会,道:“倘若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君王让他们反,去攻城略地?”
“啊,仲父这样的吗?”
众人:“咳,咳咳……”
张婴一愣,他见嬴政一副神游天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表情,就知道仲父处于默许状态。
他歪了歪脑袋,继续道:“唉,王丞相的问题好多!阿婴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王丞相以后一定能告诉阿婴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