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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阿元的侧脸细巧,眼睫转合之间,像是闪灭着一只忽生忽死的黑蝶,江玄的目光停住了,点点头:“听过。”

传说南越王寨有三件至宝:这天一符至烈至情,饮下符水,可蛊惑人心;这地一水至毒至寒,服者遇寒毒发,毒深而死,死时若玉雕石,气息冰冷而形貌不改;这太一丹则是救人还魂,起死回生的灵药。

“我身上中的就是‘地一水’的毒。”

江玄心有猜测,见阿元直直说了出来,不由叹息了一声。

“听说是我幼时胡闹,不小心吞饮的。你看见女帝脖间挂着的一个琉璃小瓶没有?那里面装的就是‘地一水’。这水虽是至寒之毒,但佩在身上,可延保青春的。”

江玄道:“至毒与至宝,只在一线之隔。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倚。”

“这地一水,其实不过是我们女帝峰上,石缝间的一眼小泉。那儿清凉清幽,也生了深深的草木,刚刚的黑蝶,全是喝地一水长大的,女帝陛下赐的名,叫‘黑羽帝皇蝶’。全天下,只有我敢去地一水边纳凉闲玩,和这些蝴蝶做朋友。也许是因为我身上也有地一水,倒和她们像是同胞姐妹。只是不知道,我离开了南越,她们是不是还一路跟着。”

江玄从前不喜女子啾咻吱喳,可对着这时静时闹的阿元,他似乎一点儿也没厌烦,反而目光灼灼地听她说话。

她又说起从前在山野间的一些趣事,言谈之间似乎颇有留恋之情,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闹成这副局面也要离开?

船夫吃了夜饭,替他们带来了些干粮,三人便上路了。远山如黛,近水烟寒,眼前的景同眼前的人交织成影,极清极美,却又笼着一层纱雾,藏了一身艳毒,叫人远不能,近不得。

夜渐深了,船夫仍在船头,已歇了杆。船篷里只有江玄同阿元坐着,阿元蜷着身子,静得像一泓幽深的影子,江玄递给她一个鲜果,她摆摆手并不肯吃。

江玄问道:“是不是入夜了,你有些怕黑?”

阿元过了许久,才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守着,你闭上眼睡吧。南越的天亮得早。”

阿元忽开口道:“这是我出南越的最后一程路。我不想睡。”

江玄忍不住问:“下午在林子见到的,是王寨的寨主,你的父亲越无伤?”

“是。”

越无伤并非阿元的生父。

当年在朝中,征北大将军钟季的声名,仅次于镇西大将军江仁祖。满公主的驸马,便是钟大将军的独子钟毓。钟毓虽是将门之后、帝女之匹,但在坊间留下的谈资却极少,连见过他的人也寥寥。江玄倒也没听说过这位前朝驸马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同满公主的婚姻是否合契。外界只知道楚望退回南越旧国,自封为帝时,曾下了一道诏书,提及父、兄、夫皆丧于南北之战,只剩她与襁褓中的孤女。而越无伤作为迎回她的几个贵族首领之一,成了她帝王座侧的“男皇后”,南越王寨的一寨之主。

“越寨主待你很好?”

“是。全寨上下,爹爹同乳娘是最疼我的。为此女帝甚至同他置气。”

“慈父严母?”

阿元看住江玄,心中暗想,江家一定是位慈母,才养得出江玄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

江玄也望住她,两人一头一尾,隔着船舱,都知道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玄似不餍足地问:“因为你母亲太严厉,你才被逼得逃了出来?”

阿元沉默了,她扬起脸,这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显得如此漫长,像是往日交好的月,也不肯来送她似的。

阿元低声问询:“你是不是后悔带了我出来?”

阿元疑心是江玄怨怪她,置他于危险之上,又解释道:“你是不是气我拿你做借口?女帝不会杀你的。你是外头的人。这种男女私事,从来只惩治寨子里的人。不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一样的。”

“我没有气你。”江玄掏出火折子一捻,微火照亮了他的侧脸,像一尾月,“只是人人都想不通这件事。”

“我看从前有别的人离开寨子,都是这因由。我没法同女帝说实话。”阿元看了江玄一眼,又垂下脸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这些话,我谁也不想告诉。”

江玄知道,能说的,她早已说了,不能说的,也只能由着她埋在心里。

他手中的火折子灭了,船上又陷入了无光的寂静。

30其后(一)

江玄与阿元下了船,眼前是一片荒郊野岭。

阿元在毒水河边,对着河影正挽起头发,她显然不是手巧的人,野风又来与她捣乱,将发丝吹得东飘西宕。

江玄在旁拿着一支木簪、一把木梳,看得好笑,便一手握着簪梳,一手腾出来替她扶住了半倒不倒的髻子。阿元见此,眼疾手快,从江玄手里抽了木簪子,忙将发髻定住了。

江玄的手在一头鬘发间翩跹,又将那木簪子左右定了定型,手与发将离未离时候,闲闲问道:“这簪子是谁替你打磨的?”

“阿元师傅特制。我这人,不好文不好武,专爱弄这些闲散玩意儿。”

江玄失笑:“你这背囊里,都是你的闲散玩意儿?”

“石子,木簪子,布衣裳,还有我的瓶瓶罐罐。”

阿元见江玄又要笑,忙道:“有什么法子呢,那些金银财宝,都归南越公主。现下我只是个闯荡江湖‘小阿元’,只和花草木石有缘了。”

阿元与其生母,竟断绝到不肯要分毫的存身本钱,江玄转而想至自己的母亲,神色倏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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