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无人接上。
不远处,几个采女正在一树海棠下采摘绽放的花朵,插在发髻和鬓间。嬉闹的笑声,如莺啼般婉转,更显得亭子里安静。
我仔细地盯着绣绷,好一会,才终于将它拆下来。
抬眼看了看苏美人,我微微一笑。
“好些日子不曾见美人了。”我说,“听说,美人近来颇得中宫赏识,日日在昭阳宫中用事?”
苏美人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旋即闪过不见。
她神色谦恭:“妾小小宫嫔,哪里堪得中宫大用。只不过是中宫出了正月就到隆福寺礼佛去了,无暇处置宫中事务,见妾粗通文墨算数,便将妾召到昭阳宫里去帮忙。”
说罢,她转头朝身后的宫人看一眼。
那宫人随即上前,奉上一只精巧的漆匣。
“妾这些日子事务缠身,无暇到老君前进奉,心中着实愧疚。”苏美人一脸诚恳,对我道,“这些银子,权作香油,还请玄真收下,供奉神仙,以表妾虔诚之心。”
“美人有心。”我说,“只是这殿上的香油,也着实费不得许多银子。”
苏美人忙道:“玄真和一众女冠日日念经供奉,也总是辛苦。如今方才开春,观中总要修葺,也要添置四季衣物。剩下的,也仍是妾的心意,还请玄真笑纳。”
我念了一声“无量寿福”,道:“如此,多谢美人。”
身边的小道姑兰音儿听得这话,随即上前,将漆匣接了。
又寒暄了一番,苏美人起身告辞。
我放下绣绷,起身送她。
才出亭子不远,苏美人忽而道:“妾听闻,太上皇要回来了,也不知确否?”
脚步定了一下。
“贫道不曾听闻。”我随即道。
苏美人露出苦恼之色,道:“上次太上皇回来,圣上便到大营里练兵,足足两个月也不见人。我等嫔妃,本就难得轮到见圣上一面,隔着这许多日子,也不知圣上还能不能记得妾是什么模样。”
我望了望前方开得正盛的梨花。
“后日,圣上要陪太后到玉清观来赏梨花。贫道听闻美人烹茶甚妙,何不到时候过来,为太后和圣上一展茶艺?”
苏美人眉间一喜,笑盈盈地一礼:“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玄真。”
我抖了抖拂尘,拱手胸前,款款一礼:“无量寿福。”
回到亭子里,兰音儿正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叹道:“我粗粗掂量掂量,少说也有五十两。玄真,这些宫嫔怎一个个似财神似的,出手就这般阔绰?这香油钱,便是乡下的殷实人家,也足够一大家子人过一年了。”
我说:“苏美人母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河东大户,世代为官。这点银两于她而言,比九牛一毛还不足挂齿。”
说着,我看了看那漆匣里的银两,确有不少。
“都充公吧。”我说,“不久便要入夏,给观中众人置办些岁时衣物,剩下的都平分了,也好让各人手里攒些体己。”
兰音儿笑嘻嘻:“就知道玄真对我们好。”
说罢,她收了银子,喜滋滋地跑开了。
我轻轻晃着手里的拂尘,信步离开杏花盛开的园子,往外头而去。太乐署的乐声又起,这一次,虽也是雅乐,却并非册立后宫所用,而是一支熟悉的曲子。
入阵曲。
当今天下,宫里宫外,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平民庶人,能用此乐的,只有一人。
我咬了咬唇,加快脚步。